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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乐无异发出一声弱不可闻的轻哼,却丝毫没有醒转的倾向,反而顺势往他怀里钻得更深,热乎乎的鼻息深一下浅一下地搔刮着他的下颌,滑嫩的唇肉间或触碰到他的脖子。他的手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手心里湿哒哒的全是汗,胸腔被狂跳的心脏震出咚咚咚咚的回响。
“乐……乐兄?”他又试着喊了一声,可这一次的喊声还没有他的心跳声大,他的喉咙好像被勒住了,紧得发不出声音来,他越是想聚拢气息,发出的声音就越是虚浮,甚至连牙齿都开始打颤,“醒、醒一醒……”
乐无异毫无反应。
夏夷则无计可施,垂眸望向他的睡脸。
——怎么办?难道要——
——把他抱……
脑子里闪过这个动词的同时,非常自觉地配上了想象中的画面——乐无异像只煮熟的虾子,折着双腿蜷缩在他臂弯里,脑袋也乖顺地靠着他的肩窝,浓密的睫毛和浅浅的呼吸戳得他侧颈发痒;一阵风起,乐无异的头发像海藻一样四散开来,发梢懒懒地蹭上他的脸颊,他痒得受不了就往后躲了躲,想是躲避时肩骨硌到了对方的脑袋,那人“唔”了一声,拖着软软的长音,含糊地喊了一声“夷则”……
夏夷则被自己的想象成功地吓了个半死,他再度觉得自己真的病了,可怕的是这种病没有药。他深吸着气,逼着自己把目光从乐无异的脸上移开。环视四周后,他终于注意到被自己捡回来的那柄长剑——它就被放在离他不到一尺远的草地上,浑身散发着高贵冷艳的寒光,仿佛在苛责它的主人为何才想起它。
是的,夏夷则也很想问问自己为什么才想起它。
——传送阵!
对了,用传送法阵!为什么他才想到还有这手?下午在温泉遇见乐无异,他几乎是本能地施放出传送法阵【划掉】逃之夭夭【划掉】进行回避,怎么现在就【划掉】选择性地【划掉】忘记了这个办法呢?
他心情复杂地长吁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摸过自己的剑,默默掐诀念咒,水蓝色的传送法阵从脚下徐徐张开,半透明的光壁自法阵边缘延伸出来,包围了他们所在的草地。维系法阵的灵力带起一股高速旋转的气流,光壁外的事物在这股气流的搅动下瞬息万变,如同万花筒中缤纷的呈像。伴着短促的呼啸声,水蓝色的光壁渐次消散,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突然归于无垠的漆黑。
夏夷则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眼睛终于适应了当前的黑暗。
这里是乐无异的房间——谢天谢地,总算把乐无异送回来了。
但夏夷则丝毫不觉得轻松,因为乐无异还枕着他的肩膀睡得正香。其实,只要把乐无异放到地上,他就算圆满完成任务。只不过到了明天,睡一宿地面的乐无异肯定要腰酸背痛外加着凉伤风。
有道是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既然都把人送到家了,就顺便搭把手把人送上床吧。
于是,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且毫无悬念的人定胜天之后,夏夷则放下手里的剑,哆嗦着一只手环过乐无异的脊背,颤悠着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腿弯,闷口气一提腰杆,打横抱着怀里的人拔地而起。
人在面对很多事情时都是这样:做之前心里怕得要死,哪怕想一想都觉得脊背发凉;可真要到放手去做的时候,竟又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了。就像此刻的夏夷则,从抱着乐无异站起身的那一刻起,他的手就奇迹般地恢复了平稳。他踩着沉着而从容的步伐走近乐无异的床,撩起床帏,拉开被褥,将怀中之人轻轻放在上面,又一气呵成地替那人脱了靴子,除去裹脚布,摘掉腰间的工具包、背部的偃甲盒,解了领口上的碧玉纽扣,褪了外衣和亵——
“……!”
夏夷则低头看看已经露了大半个肩膀和一小块胸脯的乐无异,手又抖了起来。
苍天可鉴!他真的只是怕乐无异夜里睡得不舒服,这才好心好意帮对方脱了外衣……可谁来告诉他,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从乐无异的外衣脱到亵衣的?再这么脱下去就要脱光了好么?!
他的视线在乐无异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那两抹小红点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旋即眼疾手快地扯过被子,像铺裹尸布似的把乐无异从头到脚都盖住,只留下头顶那撮呆毛支楞在被子外。顾不得考虑被子下面的乐无异会不会半夜上不来气——如果按照呆毛即本体这一伟大定律,想必露在被子外面的呆毛会替它的主人完成呼吸的重任吧——夏夷则弯腰捞起地上的长剑,用传送法阵撤离了乐无异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屋子,桌上的灯还亮着,只是灯油已快燃尽。夏夷则呆坐在椅子上,注视着那点比豆粒大不许多的火苗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视野再度被暗夜涂成凝黑。他并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但折腾了这么久,一定到了应该入睡的时间。他机械地卸去头饰,除去外衣,忘记还要洗漱,摸着黑走到床前,将自己摔进被子里。他大睁着眼睛与一室空茫的黑暗执着对望,直瞪得双眼发酸也不肯眨一下眼睛。
因为一旦合上眼睑,眼前就会出现被自己扒到半裸的乐无异。
后来,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睡着的,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意识陷入沉睡的那一刻,他仍然竭尽全力地睁着眼睛。或许正因为睁着眼睡觉的缘故,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不多时,他就感觉胸口像压了块巨石似的,压得肺叶生疼,呼吸也跟着滞涩起来。意识在濒临窒息的危险中逐渐清明,眼前闪过一层薄薄的流光,屋子里的灯不知被谁点燃了,透过朦胧的视线,他看到胸口的位置堆着一团象牙色的东西。他伸手碰了碰,那滑腻温软的触感让他联想到人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