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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阿猫轻轻压着肩膀按到椅子上坐好,桌子上全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东西,他拿起筷子,看了看在他对面落座的阿青。
他没有胃口,胃里好像扎了把刀在翻来覆去地搅动着,一抽一抽地疼。
“怎么了?没胃口么?”
“……”
他的脸色有这样明显吗?
他讷讷地望向他的养父,后者只是笑着跟他说,没关系,不要勉强,等想吃的时候爸爸再给你热。
他用力咬了下嘴唇,握着筷子的手因突然施力而微微发起抖来,他吸着气努力平复着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情绪,夹起一大口菜塞进嘴里。
他辨不出那道菜究竟是什么味道,心头的苦楚和酸涩彻底麻痹了他的味觉,他食不知味地不断往嘴里塞着东西,胃部的绞痛只增无减,愈演愈烈。
忽然一口带了些辣根的拌菜直冲到嗓子眼儿里,火烧火燎的感觉从咽喉一直顶到鼻腔,他放下筷子捂着嘴剧烈地呛咳起来,涕泪狼狈地爬了满脸。
阿猫捞过桌边的纸巾盒凑上前来。阿青撂下筷子,随手从碗橱里抓出一只空玻璃杯跑向饮水机。
“着什么急啊,这孩子……”
阿猫用纸巾拭了拭他眼角的泪水,像是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轻柔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之前就跟你说了别放辣的,”阿青将水杯递到他手中,对着阿猫开始了碎碎念,“佐助本来就不能吃辣的,你偏不听……”
阿猫瞪了下眼,阿青缩着肩膀立刻收声。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一同把目光转向捂着嘴半天说不出话的佐助身上。
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他狠狠地咬住覆在嘴上的手心,深深地提了口气,这才放开手,仰头灌下杯子里的水。
他接过阿猫递来的纸巾,擦去斑驳了一脸的泪迹,这才抬了眼哑着声音问:“爸,妈,你们知不知道……哥到底去哪儿了?”
他的养父养母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有着复杂到连他也读不懂的情绪。
良久,阿猫叹了口气:“要是连你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我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看着两张敛去笑意浸染了愁容的面庞,明白他们并未对他说谎,也不可能对他说谎。
他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事到如今他才发现,他竟还没做好承受这个结果的准备。
鼬番外:AndItHurtsSoBad
你站在这座贯通了灯塔山街区与肯德尔广场的大桥上,背后是呼啸喧嚷的车水马龙,脚下是汩汩流淌的查尔斯河,你的风衣被桥下袭来的风拉扯出裂锦般的响声。太阳很晒,河水波影摇曳,明若琉璃,但打在身上的风却是萧索而暴虐的。你听说这里的四月就是如此的阴晴不定——它时常冷得让人怀疑春季是否已经降临在这个城市,却又会在临近五月的某一天里毫无预兆地将气温抬升到二十余度,逼着那些没看天气预报就出门的人一边咒骂着见鬼的天气,一边匆匆跑回公寓换上轻便凉爽的短袖T恤再出门。
你抬起手拨开被风吹得完全遮蔽了视线的额发,这只手上戴着一只黑色的半指手套。你那位金发碧眼的新室友一度以为你戴着它只是为了装酷,直到某天他在公共厨房里撞见摘去手套正要切菜的你——他指着你的左手大惊小怪地问你怎么弄的,你出神地盯了一会儿那道骇人的伤疤,转过脸对他说没什么,不要紧的。
你轻描淡写的口吻让那个来自波士顿的小伙子觉得不可思议,他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你几眼,临走时耸着肩建议你最好去E23看医生。你谢过他的好意,却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因为这种程度的伤口对你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曾经每次你执行完暗杀任务,都会带着一身比这严重百倍的伤痕回到木叶,几乎没有人会对此感到惊恐,何况伤迹之于忍者就像勋章之于骑士——你的父亲比起伤势往往更关心你在执行任务时的详细情况,你必须挺直脊梁跪坐在父亲的面前等候他的询问。难忍的伤痛让你凌乱的发丝被冷汗打湿,母亲一边小心翼翼地为你处理伤口,一边压低声音对你说,鼬,辛苦你了。
那个时候,会为你的伤痕难过到落泪的人就只有你的弟弟,佐助。
你想起他扯住了你的衣角的小手,想起他沾湿了你的后背的眼泪,想起他哽咽而颤抖的声音——
哥,以后别这么拚命了。
周围的人都在对你说好好干要加油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祈求你不要再勉强自己的人。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成为支撑着你穿梭于刀光剑影和尔虞我诈之间的动力。那时的你已预感到:终其一生你都将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所以你不再为自己考虑任何事,一心只想着能让佐助得到幸福就够了。你麻木地顺从上司和父亲的意志,像绞刑架一样杀人如麻。尽管你对这样的生活和这样的自己都感到深恶痛绝,可一想到现在你多杀掉一个人,将来他的手上就可以少沾染一些罪恶和血污,你便不再刻意去控制挥舞战刀的双手。
你怎么样都无所谓,你只要他一切安好。
他是你存在的意义,他是你生命的信仰,他是你灵魂的救赎。他是这个污秽腌臜的世界上最后一方净土。他是疮痍满目的断井颓垣中难掩盎然生气的秘密花园。你一直觉得他不该降生在这片被心机与仇恨灌溉过的土壤之上,可你又为他能降生于此感到莫大的庆幸。
年少的你曾以为有了他,你就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所以当你从父亲那里得到谋反的计划时,当你得知木叶的高层早有准备并密谋剿灭你们一族时,你才发现在名为命运的宿敌面前,你从来都弱小得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