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需要跟沈祁然掰扯这些问题,如果臣民不服她、如果她治理不好国家……也是她自己本事不够。
史书上哪有永不衰落的王朝?这晋国沈家无论兴亡,应在那些寻常人身上只有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沈离抢这个位置不是想做下一个昏君,也不想一国百姓为外族人所奴役。
所以,她是抱着赴死的决心加入这场权利争斗,如果晋国真有覆灭的一天,她不会逃走,她宁愿和沈氏皇族一起死。
二人僵持并未持续太久,沈祁然终究是将退位诏书和传位诏书写好。
沈离拿起诏书看了看,让随侍晾好。
她又将一t张御纸铺在沈祁然面前:“父皇,还有最后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需要你写。”
沈祁然:“什么?”
沈离:“罪己诏。”
沈祁然一头雾水,好像他才是被逼宫的那个吧?他写什么罪己诏?
沈离声音清晰,字字扎心:“当年崔照将军奉旨北伐,父皇却沉溺朝中内斗,甚至听信小人之言断其军需,致使数万大军在军营饿死……落了个兵败割地的结果,此为第一罪。”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沈祁然骨子里发寒。
这是他始终不愿面对的事,皆为事实。
曾经有个叫裴清石的臣子把这些事写成谏书,差点儿让他杀了头。
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他做梦都不会梦见崔照,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他曾发誓对他说——“臣必为陛下夺回北方十二州,护送陛下还于旧都,此心不改,至死不渝!”
“父皇还记得平川县的赤水渠吗?为了修那处水利户部前前后后拨了百万两白银,银子却不翼而飞,儿臣查到那赤水渠县令的身上,父皇第一时间将赤水渠县里斩首处决。可银子去哪了?儿臣知道银子去哪了,在凉州的蠹虫手中过了一遍,送到朝京,在朝京的蠹虫手中过了一遍送进皇宫,送到父皇你的手上,父皇就是天下最大的蠹虫!”
沈祁然忍了半天这下绷不住了,怒瞪她:“你在胡说什么!”
沈离毫不在意他的愤怒,继续道:“父皇重用徐谦一派官员,他们给父皇搜罗了多少奇珍异玩?这些银子从何而来?父皇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样的事不止一件!在这几十年、在不同的州府不断上演,每每兜不住时,就找个下面的倒霉鬼出来替死,父皇以为这种手段很高明吗?朝中众人不过碍于身份不说而已,难不成想瞒过天下所有人?”
沈祁然扭曲的脸变得赤红,他现在是里子面子都被人翻出来了。
他简直恨毒了沈离:“朕算是明白了,你不远万里从胡桑跑来晋国,是来讨债的!”
沈离愣了一下,她想起许多年前在草原上时的日子,随后承认:“父皇说的不错,我就是来讨债的。”
她盯着沈祁然写了一份罪己诏,每每遇到对方“罪己”的的力度不够,还要逼着他重写。
等沈祁然写完,人已经精疲力竭,他没有哪天批奏折写过这么多字。
沈离将罪己诏收好,她已经与他无话可说,头也不回地离开浮光殿。
一出门,沈离便吩咐随侍:“只留李公公在浮光殿伺候太上皇,其余人一律撤出浮光殿,用砖瓦封住此殿,只留一洞口每日送些饭菜,饭菜不用太好,寻常百姓家的粗茶淡饭即可。调我亲卫来守住这里,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