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平域内,凯旋而归,仪式必然盛大,荀柔近来有点懒散,但也知道对于许多士卒而言,这次长安入城仪式是他们一生中值得夸耀的时刻,故而也不至于扫兴。
该配合,到时候配合好了。
“前来劳军使者是荀令君,令君听闻太尉染恙,十分关切,说一会儿商议完毕,当亲来探望。”陆议见太尉话已说完,这才又道。
“……什么?嘶咳咳咳!”荀柔眼睛一睁,掀开绵氅坐起来,激动连连咳嗽。
他这可算清醒了。
这一路,文武齐全,上下安稳,他半点不用操心,除了啃掉荀光当初带来的两斤人参、一斤雪耳,咀完江东购得的两斤柘浆,逢州过郡当一当吉祥物给百姓参观展示,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
荀柔不是一天就堕落至此的。
内乱一平,他就像刚结束高考的学生,周围所见都是欢欣笑容,满世界鲜花,处处都顺从。
不想参加宴会,不必去,不想接待谒见,不必见,稍微露意,就有人安排妥当,连天气渐冷,他不想下榻,就在榻上裹着绵被吃饭这种事,都没人发一语箴谏。
于是,渐渐的,他就车上躺着,帐内盘着,从帐篷才起来,直接马车里躺下。
一天睡掉三分之二,彻底躺成一条咸鱼。
开始只是想休息一下。
毕竟好几年,不是战斗,就是奔在战斗路上,心里琢磨,念头奔腾,一刻不停,如今克定天下,稍稍休息一下,也说得过去。
但躺着实在舒服。
这具身体真是又沉又重,刮风下雨,遇暑遇寒,浑身疼痛,呼吸困难,失眠头疼,这些年他是习惯了,但又不是没感觉。
在温暖室内躺平,一身从肌肉到骨架松散开,呼吸都觉得轻松,舒服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想困觉,越躺越不想起。
现在一听堂兄驾到,荀柔瞬间回归现实,就十分心虚,十分罪恶感。
他未尝不明白,清除国内叛乱,还只是开始。
汉朝问题很大,士族垄断教育资源,官僚资本主义无解,社会结构单一脆弱,地方发展不均衡,内部民族矛盾重重,草原民族发展壮大,人民尚未觉醒,朝廷内也绝非团结一心……就孙文台、曹孟德、刘玄德几个,如今的确不造反,但有本事的人,未必多听话,一旦处理不好,将来又是地方割据势力。
就不说长远的,眼前还有论功行赏,大封功臣,也不是一件小事,然而……
这段时间,好好的空白期,该整理思路,未雨绸缪,他真的大脑空空,除了吃饭睡觉,天下前途命运啥都没想。
啊,这就回长安了。
啊,假期结束了。
荀柔掐指一算,有三五天没出去见人,于是伸手头上一抹,果然毛糙,再低头一看,中衣七歪八扭,绵氅上全是褶皱。实在糙得简直惨不忍睹。
“快、咳咳、帮我更衣、还有梳头!水、咳、打水来!”
他连忙下榻,脚往履中一塞,站起来,地面冰凉瞬间冻得脚趾痛,睡散的骨架一下子拼接回去,显然有点困难,紧急组装缺乏润滑,上上下下嘎嘣作响,让他差点表情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