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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靖川一言难尽地点了点头,这两位山匪想来做矿工的时间还不长,还没养出满脸横肉,也没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难怪锦衣卫审犯人先从这俩兄弟下手。
兄弟二人被押着跪在院中,周遭都是手拿大刀的锦衣卫,连一点声响都不敢出。
谢柏峥低头翻了翻供词,这两人都不是通州府人氏,大的叫周大年,小的那个才十四,名叫周小年。
据他们自己交代,是来通州府寻亲的。
霍靖川问:“你们顾佥事叫我来听什么?”
锦衣卫答:“回王爷,这二人是堂兄弟。他们家中有一位得了盲症的幼妹,一年前在府城看大夫回家途中被掳走,便凑了银子一路追查到此处。属下等已经叫他们辨认过,正是昨晚在慈恩寺中被欺凌的四位女子中的一位。”
回话的锦衣卫唏嘘道:“至于兄弟二人则是因没有路引进县城,只能暂且投靠了慈恩寺,不料却被扔到矿上做了苦力。”
“我在笔架岭上见过周小年,他是从火海里爬出来的。”谢柏峥忽而道,他记得那时在嘈杂的声音中听到过这一句——大年哥,我在这里,我没死……
霍靖川朝他看过来。
“所以,他会不会知道那一日笔架岭的塌方究竟是怎么回事?”谢柏峥站起来,往兄弟二人走去,在周小年面前停下:“周小年,笔架岭起火那日你不在矿下,那天你做了什么?”
周小年浑身发抖,不敢说话。
谢柏峥叫来锦衣卫,“把他的衣服鞋裤全部剥下来,还有指缝中、头发里都要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火药的痕迹!”
在场的锦衣卫们倏然一惊,立刻将躲避挣扎的周小年拎了起来。霍靖川已站到谢柏峥身后,关切道:“你怀疑是他放的炸药?”
“那日在火场中救出来的都是女人孩子,所以他的年纪也并不显眼。”谢柏峥冷静道:“可如果他也是去做矿工的,那为何他会混在妇孺之中?这不是多大的疑点,可是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
“而事实证明,我的料想是对的——”
周小年身上确实发现了火药的残余,这也得亏当时黄推官将所有人一并关押,并未放任何人归家,这才将痕迹保留至今。
周小年跪在地上痛苦:“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只说是让我炸矿石,没有说会着火啊……”
周大年愣在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变故,他前一刻还在为找到幼娘而欣喜,怎么忽然间他的堂弟就成了纵火元凶了?
可事实上,锦衣卫并没有给这兄弟二人再说话的机会。
锦衣卫审讯的手段高超,很快就问出了指使周小年的铜矿管事。这管事原本还想抵赖,却也被锦衣卫的阵仗吓得老老实实,交代了笔架岭的起火、望鹤楼的爆炸都是他出的主意,火药也都是他提供的。
只不过他也是受人指使,那人正是藏头露尾的王夫人。
——一切都与谢柏峥的猜测相差无几,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要将王夫人捉拿归案,关键则在于审讯那位假充的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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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近午时,谢柏峥喝了小药童送来的药,翻阅着王夫人的卷宗。黄推官对假“王夫人”的审问暂时没有进展,只能再从她的原籍找找线索。
虽然有王夫人这么一个藏头露尾的名号,可原籍中查到的女子却是有名有姓的。她原名叫晏容姝,曾是京中的一位官家小姐。她的父亲原是营缮司员外郎宴方礼,后因贪污而获罪,晏容姝也因此被充作官妓。
这样的经历,难怪她什么都不肯说。她被人贱籍乐坊赎出,这是再造之恩,她轻易不会背叛。可若是她原本并不该没入贱籍,也不该成为官妓呢?
谢柏峥拿着卷宗去找霍靖川——就在另一张桌案前,他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让宴容姝开口。”
半个时辰后。
宴容姝被带到,她虽不戴钗环,身上也只穿着简单服饰。可她跪在堂中时,依旧挺直了腰板,这是年幼时母亲的教导,她从不曾忘记。
宴容姝抬眼看向审问她的人,是庆王和锦衣卫佥事。她从没想过自己竟还有这样一天,能被这样的大人物看在眼里。
宴容姝还不待他们问,便先开口:“诸位贵人,实在不必在小女身上浪费时间,小女一无所知,亦对我夫君此生不敢相负。”
霍靖川闻言“啧”一声,颇有些遗憾可惜:“顾佥事,你的心思恐怕是白费了。你好心好心替她父亲翻案,人家不领情啊。”
宴容姝仿佛没听清那样,嘴唇抖了抖,却不敢轻易开口。
顾子俨依旧一团黑风煞气,照本宣科道:“八年前,营缮司宴方礼员外郎被人举告在估修各省营房一项上贪污八千两白银,此事令先帝震怒,判了宴方礼流放,妻女没入贱籍成为官妓。当时办这件案子刑部郎中赵秦与宴方礼素有旧怨,自然愿意收受贿赂,令宴方礼为他的上官顶罪。”
谢柏峥将几卷案宗递给宴容姝,叹道:“我们原本是打算从宴小姐你的原籍入手找你身上的破绽,却不想发现一桩冤案。”
“能证明你父亲清白的证据就在你面前,你想替你的父亲翻案吗?”
宴容姝双手接过卷宗,颤抖着翻开看。事情的发展显然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当时过于年幼,实在记不清那些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只是一觉醒来,她便失去了感情甚笃的未婚夫,失去了官家小姐的身份,要与那些低三下四之人为伍。
那么多年,她连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错的?这可能吗?这是多大的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