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剩余的路走得王玖镠担惊受怕,好在是圆满了说辞,他回到地宅之后匆匆以伤痛退进了自己房中,待得廊外彻底没了一点动静,才敢将紧绷松下,随后将自己那身织银厚缎的袄褂换去,从柜中取出了一件粗棉料子的灰蓝厚褂,又重新束上了自己头回往岭南去的那条黑布腰束,踏着草底的布鞋蹑手蹑脚往了廊道尽头那处阴坛而去
这阴坛之上三个居中主炉供奉乃是祝由走脚的祖师林老祖与两具天地不容,不死不灭的走僵先祖赢勾、旱魃。传闻此二人身死之后魂魄皆因怨气太重又各自仇恨不被九幽所容,因为魂魄一分为二,要么徘徊于黄泉之上,要么则还阳于肉身之中,成为了神智混沌,不死不灭的飞僵,再度了天地大劫,铸了身万年的不化骨……
王玖镠三十六支线香顶礼而拜,随后又取下了本在坛中的一个锈迹斑斑,纹饰模糊的法铃与一块黄铜阴阳在上,血书符箓的法镜还有那柄在林郎君神尊手中的,嵌了七星随棺孔方钱的小剑,将布挎在胸前束紧之后朝着身子左侧那绘得精细的赢勾大败蚩尤的壁绘之前,先燃一张黑字黄符在两个唯独有着黯淡色彩,丑陋模样的画中人上持诀书写,而后将手诀抵在了满脸不甘的赢勾眉心,一声“开”为令,随后再将气力集中在掌上,这本来毫无缝隙的墙竟是一处暗门,而那门后漆黑一片,即便只是一条能过人的宽缝,那其中灌入的风也让坛上的油灯烛火颤颤大乱,忽明忽暗地将坛上墙上的眉眼更添阴森
王玖镠的脚步回响在狭窄阴冷的廊道中,这里没有珐琅贵木的壁灯与在地宅里各种富贵的装潢,只是一条凿得粗糙,脚下不平的石路,他神情愣愣,仅凭着掌心那盏稳魂所用的油灯将自己苍白带倦的神情扑上一些血色,可这葳蕤映不进他眼里,也不能让事到而今的他瞧见一点光亮
他忽然自嘲一笑,这廊道却将他苦楚的声音大肆宣扬,让他心上更是堵闷,眼中浮过那张在自己面前欢笑失落,痛苦疯癫,还有绝望大哭的脸与最后苦苦哀求的成全,他今日真的很累,累到在这样相似的天气想起了这些也没湿了脸上
“换做我,怕是只会更加癫狂,毕竟有人修行一世,炼尸上百,也不曾能见过飞僵现世,更何况还是传了千百年的不化骨”他在心中暗自呢喃,好在这段让人不安的窄路已经熬到了尽头,将那斑驳老旧的厚木高门下栓推出,顿时被掺杂着淡淡香气的风狠狠地扑打在脸,再走了二十余步,他停在了一处下陷两丈还多的坑口边沿,这坑中满是风干所制的梅兰香花,不少土掩半截的白骨之上站着黯沉红白的花瓣,如同而今不少身着旗装长褂的洋人一般滑稽
“梅兰余味冬盼春,我是瞧不见春日百花了,可我想贪心个体面,就像多年前他叹我容貌那样的风光……”
第112章不可知
本该腥臭腐朽的聚阴坑因为这一句而遍布梅兰,王玖镠恨过,骂过,但终究还成全了他
拈了褂摆,他小心翼翼地踱步下坑,来到了几口平躺捆着法绳,这坑中寿木皆是四面以血书符的棺木所围绕,他满眼怅然,停在了唯独有一口半截埋土,这会儿正如困兽入笼那般挣扎欲出的槐木大棺前
借着稳魂灯燃了香炉之中的香粉,以符纸醒器那老旧的法铃,四长短地持诀摇起
“这痛苦不是你自寻的吗,那你现在这样闹我是后悔?还是打算怪我所作所为是覆水难收的大错?”他口吻很是不耐烦,边摇铃上法边冲着这口挣扎之间棺板缝隙扑响越大,也将周围几处棺木传染得不老实的大棺斥去
那棺中的活物似乎被他的话激得更加恼怒,他只好又持诀念念,咬紧了牙关换了音律,只是他眼下的身子哪顶得住这等极阴的密法,本来还该再换几回长短的铃响刚摇过半,他已是头昏眼花,腿脚发软,难受至极,但想到了这口大棺的板盖今夜掀开可是自己共同丧命的功亏一篑,当即借着最后一丝清醒发力在后槽牙之上,咬破舌面,以此疼痛换来了一点精神
他强撑脚下单膝而跪,一手摇铃,另一手企图将那嵌着七星钱的小剑摸来,可到底力不从心,就在刚触到剑柄那刻便又是两眼昏糊,满心不甘地还是被那变作了千斤沉的脑袋压着后仰要倒
“神明归天界,地煞入幽冥……吾奉祖师镇妖邪,百无禁忌法无边,敕!”王玖镠并没有帅的个后脑开花,因为就在他彻底昏天黑地的刹那间就从背后被一双烟丝焦糊的手托上了后背,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这就感到头顶掀起了挥旗的风与极快的敕令齐齐而出,惊慌得忽地气息由丹田而起,自行扑前以两只颤得不行的手臂支撑,撕心裂肺地咳出几声
毛诡浓眉倒竖持诀立着,只见无数原本在这山中起哄杂闹,唯恐不乱的阴魂在片刻静默之后,竟然漫山遍野地朝着这后山的养尸坑扑来,他们的叫喊依旧让人难免头疼骨裂,毛诡也不由得把牙关咬德更紧,他脚步两换令旗跟随,最后以持请鬼诀的手朝着那已经在宽缝之中挣扎出了几根未腐的指头,得令的阴魂们如风迅疾,这就将这口大棺团团围住,朝着棺中的东西大声嚎拼力,王玖镠再抬眼时,已经看到原本不老实的大棺重回了自己刚来到时的情形,虽还是躁动不安,却也还在法困之中
“南传……南传茅山之中当属破衣教的调冷坛能与阴山抗衡……今日算是见着……见着神威了!”王玖镠其实还是头重脚轻,可他吃力摇晃地站稳,是因为毛诡出现在这里,于他而言与棺中未功成的毛僵破棺而出是无差的灾难
毛诡将手里那面骨柄黑面,符箓陈旧不堪的令旗狠狠往地上一掷,王玖镠不敢与他平视,只好假做欣赏起这在败西传威风凛凛,招来过庐江县半数下坛兵马与八里野鬼的“鬼风飒”。王添金曾与他讲过,那些话本之中说错了一处,就在七圣与不化骨刚战得混乱之时并非孙三康先调来的冷坛帮手,而是毛诡利用着那盛京出马僮身柳允隆请得与自家老仙儿‘柳四爷’缠上这不鬼不妖的东西时,以掌心血醒旗上术,几乎耗了自己八层的气力,这才让冲在前头的降星观而来的师徒——段元寿与葛沁躲过了致命一击!
毛诡眉眼并未平和,他不紧不慢地走到这垂眼而下,宛如醉汉般岌岌不稳的王玖镠面前,忽然将手一抬,王玖镠便满眼昏花地再次重重摔地,眼中的灰黑褪去之时,一侧面颊也泛起了痛麻的热辣
“这一下,打你的心肠狠毒,也为所有还持重着伦常德行的修阴者打的,你可不服?”王玖镠实在力气使不上,只好点头以作回应,而后忍受着骨中而出的疼痛在毛诡脚下磕头为礼,以表明自己造出的这滔天大祸
毛诡怎会轻易解气,他瞧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