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边的王玖镠狼狈窝囊的神情又准备一掌补上,可是刚将手抬上一半,想起了四年前的种种与一个登船之后笑得如同诀别的人,还是作罢了,而那已经将脸扬起的等了半天没见痛苦落下,这就单开了一边眼睛,谁知毛诡已经面朝了那口大棺,手里还揣起了自己散落在地的七星钱小剑,端详了片刻之后忽地以利刃那面划开了自己左手两指,将自己指腹鲜红逐一点在阴阳交错而嵌的七星钱之上,这就踏起了罡步,口诀响亮
“吾此剑非凡剑,斗星灿烂指天罡……指神神降临,指鬼鬼灭亡,奉请老祖降下坛,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这声敕令之后他将短剑投到了棺盖之上,头顶上混沌的浓云忽地也闷响起来,那些围着大棺的阴魂们齐齐戛然而止,随后仓惶地四下逃窜,毛诡赶忙拽起了王玖镠的后领,这就托着他跑出数十步,才没跟着那被落雷劈中的大棺一齐遭殃
这一声落下的霹雳让原本晦暗难见的山地映得青白大亮,不偏不倚地就落在这半截竖着的大棺之上,大棺裹在了青白之中摇动大颤,将掩埋周遭的土地也连带着割裂出了长虫爬出的长缝,王毛二人各自以手捂耳,可还是耳中天崩地裂,五脏齐颤,终于熬到了这天怒般的青白彻底散尽,王玖镠喉中一阵翻腾,一滩鲜红溅上了毛诡照路的那盏马灯边沿
他开了一把嘴边,顾不得浑身骨头的疼痛摇晃起身,踉跄着走向了那口大棺,咬紧牙关才没因那焦糊的腐腥惹得再吐出一口,绕了一圈,除去棺上的纹饰多了些焦糊之外并无太大改变,一动不动,若不是地上裂开的土缝与其中被翻出的已经焦黑的残骨,料人也南信这等死物会是不安分的
他心中定下许多,已两只还有些许打颤的手拱礼谢了毛诡,毛诡已经从自己那破旧衲服的腰带上撕下一截捆上手心,王玖镠想上前帮手,却被反手打开,二人上到坑上就地而坐,毛诡掏出自己的烟杆舀满烟丝,一缕袅袅轻舞扬上,朝着那大棺的方向轻盈而去
他眼睛没有偏转一下,从自己的布挎之中掏出一个短小的竹水筒子往边上一甩,好在被王玖镠接了个正着,也没多客气地这就启开喝了个干净,那是极浓苦的茶
“你觉得,就凭你这不足二十年的修行能镇下这个?!放干了血或许也行,还能让你这山里的兄弟姐妹吃顿好的!”毛诡嘴上严厉,可那瞧着大棺的眼睛却已不是刚刚的竖眉怒目,呆滞平静,目不转睛
“给您添了那么大麻烦,弟子该死……”他话还没完便被毛诡的冷笑断下,仅仅这一会儿功夫那斗中的烟丝竟然已经所剩无几,这就又被他从烟袋里添了一撮,王玖镠心中暗叹,这得是拿着烟丝当米粮的烟鬼罢
“你的确该死,可也不只你一个!当初七家说好了那不化骨棺椁里一样不拿一样不记,可结果都没胜过那个贪字,珠玉金银拿走炼器修行的也就算了,这个可真是胆大,把那半本炼尸术和镇棺的七星钱给捂着回来了!你救段丫头是因为心里存愧罢”王玖镠沉默不语,毛诡不得不用手肘往他上臂一撞
“是你自己说,还是等天光大亮之后被各家盘问?”王玖镠干涩地笑了起来
“当然是全盘告知了您啊,您若是不打算替我瞒着,即便找到了这处也大可站在这处看我如何自寻死路,何苦还以血醒器替我镇下!只是弟子想先问一处,您似乎也不是从今夜上山才对晚辈起疑的罢?”毛诡终于动了动眼睛
“你不在那日路上我问了阿淇与段丫头是如何遇上了你的,听了你们近两月的大概,老道我还能怎的相信这是机缘所致,刚捡回条命时五家就已商量妥当,要保得宫庙安宁与弟子后辈,就必须得决裂在市井嘴里,还需想方设法,不让你们之间相识为友。你小子刚到岭南就遇上了当年那东西于段丫头,也就能诓些不灵光的脑袋了!”
毛诡说着激动,这就拿着烟杆朝着王玖镠比划,王玖镠却笑得坦然点头,将自己褂袄上的烟灰拍了去后便将这大棺的由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毛诡,毛诡听完后苦笑摇头,心中生气了杂陈的五味,这就将烟杆在身旁磕灭,王玖镠虽坚信他是有意给自己瞒下,但外界那些虽此人阴晴不定的,还是不敢全然不信
“一晃快要五年了,两个成了死鬼,就剩下了我,当真是麻烦得很啊!”毛诡不知是自叹还是说给王玖镠,王玖镠思忖片刻,忽地挪近了他身旁
“恕弟子无礼,您说七圣为保弟子们周全而不相往来,可时不能逆,显然而今所见便是需授箓的几家都因有人构陷而不得不拜师学法!三叔没答我,您可否再发一慈悲,那在当年让阿淇与我,还有玄黄堂身陷无妄之灾,不得不用本门秘法才能救回命的,可是同一人?”果真无礼,毛诡又变化了刚刚替他稳了毛僵时的怒眼
“替你小子瞒下这么大个祸已经是被逼得自己沾了身脏水,有些事既然你们都不晓得,那就是你们不该去懂的!这三个倒好,各自做了死鬼,凭什么让老道我当这个冤大头!”毛诡不愿告知是王玖镠意料之中,他并没再问,而是摆弄起了那把七星钱嵌着的小剑,不紧不慢
“弟子不敢在您面前摆弄心机,您刚刚说道因为我恰好出现在了岭南又将沅丫头救下的种种我都认下了,施了技法让那玉铺家的亲眷来寻我走脚也不假,但是您……您又是为何恰好在自家徒弟命悬一线时赶到的呢?!”毛诡果然肩头微耸,唇上一颤,王玖镠用余光察觉到他的确也在看向自己,接着说来
“您说是因为阿淇撕了的那道符是您大耗功法庇佑弟子的,可白日里给我爹问安的时候顺带问起了您的病情,他说您脉象稍缓,表现的颓色与咳嗽体虚都该没个大碍才对,这就不得不得让弟子想起三叔所言,当年七家为保同进退时各家换过一门术法,而您拿出的是……”
“这个人会将我们莽撞的恶果仇报你们,无论当年哪个都是悔恨不已!阿淇也曾经各种磨我这个,今日说给你到这,剩余的……待我与你们共同去了庐州之后我便需要办件大事,你若想要个明白,那就跟着阿淇,事毕之后我定然寻他!”
王玖镠心中泛起酸楚,有怨恨毁了等闲倾的那人,也有为毛诡的所为而感慨,他点头应下,本想再贪心得解自己在茅绪寿那撬不开口的那个,却刚启唇就被那杆烟杆横到了面前
“我进魏家门时瞧见你小子像个蟾蜍一样趴地那会儿掏着兜里的……”他偏头朝着那大棺抬了抬下巴借着说“也有关系吧”
毛诡点头,随后朝他那还在隐隐胀痛的胸口推了一掌
“你回去先罢,我想仔细瞧瞧这个”王玖镠自然不算乐意,毛诡学起了他刚刚的神态摆弄起已经所剩无几的烟袋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