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一场混乱逗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可问了雇叔一句大约哪个时辰靠岸庐州之后,笑容就僵了起来,他偏头去看那三个倚墙而立的咽了口唾沫,这就转头向了茅绪寿
“庐州城里的喜神客栈有哪处,眼下皖地也是内外的混乱,怕这三位是登不进宿店的名册的”毛诡这才刚从苦药的难受里缓和过来,他向三人摆手
“你们下船之后找那吴小子去就是,我直接往了宝泰隆,那里就是我的宿店!”三人互觑一眼,随后一齐挤到了毛诡面前,毛诡这才意识到自己嘴上没牢靠给自己挖了个坟坑,怕要是这三张嘴问不出些什么,自己就得被烦死在路上,心里又将已经驾鹤的几位七圣骂了个遍,只好主动招来
“而今活着的,怕只有葛小子与陶家那位了,由我这土埋到脖子的来说,倒也是合乎情理”他摊开掌心朝向段沅,段沅也很是犹豫,最终茅绪寿也只好妥协让他吐了几个烟圈
七圣进了败西村后七进五出,孙三康心智全丧而被与那具不化骨一齐打入村后的山崖,而青月谷代谷主陶芝玉则早在蓄阴而养出的百阴阵混乱之中就已身陨,其胞妹陶月逢在孙三康欲滥杀同行之时驱出青月谷独门的尸蛊拖下了那不化骨片刻手下,而这瞬息之间,竟然成了七圣尚未全军覆没的关键……
“可……可在小琉球时我们才听到说原来葛师伯与师公都有进败西村,还有那孙三康的徒弟,既然他师父走火入魔,那他……那他如何了?若没死在那处又去了哪里?”段沅问得急切,毛诡却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他坐在这舫舱中最宽敞的一处软椅,身披补丁满满的大氅,眼窝比起清远时候更是塌陷得厉害,吃力地撑着浑浊空洞的眼睛,好似一闭上,就真的得含冤抱憾再无明日
“那个姓闻的小子,可以说即便段兄弟于王小子还魂也是说不清的,他似乎在百尸阵之后就没见了踪影,青月谷那丫头事后曾提起,她与葛小子最后瞧见他约莫是陶谷主刚断了气那会儿,随后就再没踪影再后来没过多久,他师父就因本身功法而格外受着那死人村子里瘴气所染,先是不断地打在自己身后,而后开始见人就打”
段沅倒吸一口凉气,借着喝茶的缝隙左右一瞥,这两人似乎打毛诡开口之后就格外沉默,一个还是平时那讨人厌的模样,而王玖镠却是一副换了魂魄的模样,他撺拳在手坐得也很拘谨,眼睛不知落在了煨茶的炉上还是毛诡那一包散乱的法器之上,那从眼中流露出的陌生肃杀,让段沅甚至没敢开口问他如何
“为何只是七圣?”茅绪寿忽然开口,他拎起茶壶自己添满之后,竟往着杯中掺了颗从王家带出的参蜜糖块,却让那不知何时被夺舍的王玖镠回了魂,打趣向他
“这回咱们喝的那帖子药是我家在丰州城中远近闻名的,自我三叔改良过之后便在市井中得一花名号‘苦命汤’若有夜里中煞的小儿非得喝这副帖子才行,家中人就照着不知哪个起头的机灵话去劝‘喝了这苦命汤,往后便再没有吃不得的苦’”毛诡也笑呛得咳嗽起来,茅绪寿赶忙借这个契机把烟杆抢过,他也算过了会儿瘾,也就没再伸手
“因为有这么个人是不请自来的!可也不知是当年的哪个人把那死人村子里的事说成了故事,而这么个心计歹毒的东西竟然也成了七圣!”他这愤愤让唇上的胡须也风吹草动起来,随后毛诡从自己布挎之中抽出了一张符纸,上面是用黑墨所书的镇尸符,是极其寻常的东西
“就是这个人”他晃了晃手中的符纸,随后忽地将他捏成一团,毫不客气地朝着其中那个脖上挂着罗刹面的走僵砸去,整个舱中回了几声喑哑古怪的响,三人屏气凝神等他再说,只是本以为一去三人的降星观葛家师徒才会是多打算盘的那个,却不曾想是这走脚一脉无人不知,无人不用的一道符箓的主家——玉华司
“你们别瞧着这玉华司是天庭司职,可坛上主炉不是三清三茅,因此也被打成了旁通野派。授箓传人极少,而段兄弟与盛京柳家那位去拜访的那门院里,简直就是一屋子市井刻薄的小人,两人当即打定不邀往庐江县,反倒是那日有一个自己等在了村口,你们说可笑不可笑的!”
这一路往着庐州的水上其实也就这几个时辰的热闹,其余很是难熬,闽江分流向西南的路上十里一处水兵岗哨,自打蔡大帅南下之后洪宪帝多开枪向南,无论是往来船货还是那些口袋里尚有剩余能行走各地的都削减大半,人少税不齐,可那一省三十五万大洋的军贡却没有半分开恩。水军登船,雇叔赔笑地给那两三人递上一根洋烟卷与一块小洋,各种哀苦地说起自己哥哥病重,因遇上了要同去皖地的一户少爷才上了这处艘舫
也因毛诡的模样着实有些心上发毛,大抵这群给自己赚点小私库的也就没多为难,偶尔有两个会往着段沅身上古怪几眼,也只好忍下,毛诡几番截下王茅二人打算戏弄这些势力小人的术法
本以为是他不想惹是生非,怎知这舫子刚被放闸进了淮河向南的分流,他便打着哈欠从自己的一堆破烂衣裳中摸出了一个捆扎粗糙的草人,竟然仅仅靠着两人喝过的茶盏就可为引子,口诀细碎之间结印燃符,随后如同拍打苍蝇臭虫一般地将两个草人的头部发力一压,便听到了身后闸岗传来混乱,原来是那两个窃窃而喜的水兵忽然如同被人暴打一般摔了个脸朝下,从裤袋里飘出的小洋纸也变作了几张被撕裂成半的金纸,就在这个岗班所有人的眼睛下平地起火,成了皖地一传多年的诡事……
“江南就可以看见落雪的吗?!”段沅的眼中满是那些她从未见过的纷纷扬扬,虽说已经冻得满手刺疼,但她还是对着这庐州城中漫天而下的颗颗细小爱不释手,王玖镠也没料到过这原本温柔的江浙之地还有如此残酷的寒风,终于不耐烦地将她那悬在车外的手拽回,毫不客气地将车窗下栓
江南落雪没有北地的萧条无情,漫天散漫不紧不慢地摔在屋檐瓦上与水面枝丫,很轻很柔,似大家闺秀的轻盈步子一般拍上行人的肩头,在闲情之人眼中是玲珑细腻的好景,可在茅绪寿与王玖镠眼中则各自升起了一丝杂陈。
他们一个是在这等日子里告别了簪花披红的母亲独自上山;而另一人,则是在那一卷如同今日所见的小阁飞檐,一条深绿的石桥之上,存在于画卷之中的两两相视,与藏于画后的一句“此生不悔结兰心,愿得相守无相思”
可这两人都抿紧了唇,只是各自翻腾于心,抢过一口本已在宿店伙计手中的官皮箱或布裹,垂头快步地往着厚帐的楼门而去,却又双双受了走神的罚,一齐连人带箱地摔进了门中
茅绪寿反应快了一步,他随意拽着王玖镠就起,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