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突然意识到,她说完了。
于是他拧眉,略想了想,道:“你刚才提到粮长里长横征暴敛?”
青葛:“是,在丈量中,我们发现那些粮长里长横征暴敛,以朝廷名义擅加名目,巧立名色,最后都是都由时家中饱私囊,那些百姓交纳不起的,他们便揭屋瓦,变卖牲口,甚至强迫以房屋准折。”
宁王便硬生生地道:“他们时家盘剥了好处,我们朝廷替他们背骂名。”
青葛:“确实如此。”
宁王轻皱着眉头:“这之间必然冲突不断?”
青葛:“这两年,粮长里长曾经挑唆百姓,发生大规模冲突械斗,大小内斗十六次,也曾经针对朝廷派遣的使者,有三次,不过好在我们并无人员伤亡。”
宁王听这话,眼底便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她这话说的轻巧,但其中凶险自然不是一句话能言明的,涉及到村落械斗,一个不小心,甚至可能引起民乱叛逆。
这两年,她几乎踩在浪尖中,一步步地走过来,终于写出了这份力透纸背的述职呈文。
宁王微垂着眼睛,静默地看着这述职呈文。
过了半晌,他终于再次开口,不过声音却是格外平静:“你还遇到几次刺杀?”
青葛:“是。”
几次刺杀在述职呈文上写了,一笔带过,只是概括总结。
她也不太想提起,毕竟都过去了。
宁王:“黄教的分坛,一直在缟兖一带兴风作浪,如今竟跑到我们禹宁的地盘上来了,也真是除而不绝。”
他说这话时,语音锋利起来。
黄教起源于前朝的秘密结社,来源于佛教宗派,原本是聚众念佛的结社,随着规模势力逐渐壮大,宗派结社才慢慢变了味,在原本净土结社之上创建新教门。
他们虽然也有教主,但其实散落于各处,各处分坛各自为政。
青葛:“其实在缟兖时倒也还好,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好在一盘散沙,且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属下以为,如今朝廷招收四大世家盘踞之地的子弟入太学,不但解决四大世家的难题,而且也将一并根除各地的黄教教众。”
宁王听这话,眉宇间便认真起来:“怎么这么说?”
青葛:“属下也只是说说,是这两年在缟兖所闻所见的一些体会。”
宁王:“嗯?想听你说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慢,隐含着些许沙哑。
青葛收敛了心神,道:“属下所思所想,未必就是对的,只是一些自己的心得罢了。”
宁王眸光格外认真,他看着她道:“你随意说说便是,对错勿论,只是闲谈。”
青葛也略放松,她想了想,道:“属下看到,那些世家子弟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却穷奢极欲,稍大一些便纳姬妾备仆役,家中豢养优伶伎女,赌棋博弈,沉浸于金石音律,诗词文章,并以此为风雅之道。”
宁王赞同,附和道:“此言极是,本王往日最看不惯这些酒囊饭袋,本王——”
他略沉吟了下,以手托
着额,有些艰涩地道:“自小饱读诗书,学习治国之道。”
青葛略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觉得他突然讲起这个有些奇怪。
不过她并不曾多想,便继续道:“但是在他们之下,那些百姓生活困顿,读书无门,更无上进之途,只能接受盘剥,艰难度日,这也是为什么黄教能够大行其道,屡禁屡在,一次次死灰复燃。”
因为困顿煎熬中的他们需要一个寄托,一个渴望。
宁王视线一直落在青葛脸上,看着她的眉眼,专注地听她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