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的是很好看,旁人经常夸他,什么龙章凤姿,什么人中龙凤,还有那些什么什么我都叫不上来的话。可我觉着他好看,是我陪着小姐嫁到隆中后,我爬到树上摔下来,他会给我上药,我下河摸鱼,他会给我备好干爽的衣服,午后我趴着想小睡,他就会抚一曲很干净的琴音伴我入睡,以他和我的身份,他原是不必对我做这些的不是吗?他待人的好,从来都是微风细雨,他这个人本就不擅长那些很浓烈的表达。
“小的时候,他会指着字挨个教我认,把着我的手教我书写,也会很严厉,会打我板子,有一回打的狠了,我恼了,跑了出去到晚上还未回来,他就一个人点了火把满山的寻我,遇上了山匪,还打了一架……”我抬头看着司马懿,说,“所以,无论以后能遇着谁,有着怎样的情分,都抵不过当初最初的时候的陪伴,那种最简单最干净的照拂。
“他花了心血教养我,我可以用我的命来答他,为他生为他死。”远方天空的云霭一大片一大片的,通红如血,“无论是樊城行刺曹操,还是在周瑜的军营仗剑护在他身旁,就算当时被剁成肉泥我都不会有一丝恐惧和迟疑,因为我本就该如此,这就是我应该做的啊!舍我一身若能护他周全,就是千刀万剐又有何妨?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对我亦不是无心,大概是人非草木,终究做不到铁石心肠。他心有七窍,本就比旁人巧思敏感,我常年陪伴他,他做不到无视我对他的倾慕,也做不到看着我死在外面。”我直视司马懿的眼睛,他深不见底的眼中有着我小小的倒影,“那年新野冬天的雪夜,我在他书房的门前跪了整整一夜,漫天大雪遮盖了我一身,将我冻成一具冰雕,只心口还有最后一丝热气。他后来打开房门才看见我,那时他眼中的震惊和痛惜,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没有热水,没有炭火,他就脱下他的衣服,将我抱进他怀中,用他的体温温暖我。当时,他被我身上的寒气冻的唇色铁青铁青,我已经半昏迷了过去,朦胧中还能感觉到他紧紧的抱着我,低声跟我说,‘豆豆不怕,豆豆不怕,有我在,豆豆不怕,会没事的……’”
司马懿不发一言,叶子听住了,傻在原地。
“所以无论江家的家主也好,或者像你说的刘家的公主也罢,我怎会因为这个就生气?孔明,他值得天下最好,他的夫人就应该像我家小姐那样聪颖的,或者江家的那位的家主,很漂亮,也很大方,我虽然心里会难过,却不会因为这个生气。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也不是!”
叶子忍不住说:“你别这样说自己,你你,你很美很漂亮的,性情也好。”
“美?漂亮?”我捧着自己这张脸凑在司马懿跟前,嬉笑着问,“司马公子,美,在你们这样的人眼里,能值几个钱?”
“一文不值。”
我对叶子大笑道:“这许多年过去了,我才知道你家公子这一句方是实话。”
“为什么?”叶子追着问。
“为什么?因为他们的手中牢牢的掌控着权势,无论是你家公子,还是我家先生,他们如今都是能左右一方的人物。只要他们想,他们愿意,醇酒美人,取之不尽——他们天下都能有,何况于美人?”
司马懿笑了笑,笑在眼中没到心里,只点头:“不错,只要我想,天下美人享用不尽。”
“由此可见,皮相这东西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了,他还愿意救我回去,不过是念着旧日的那点情分而已。”
司马懿则大笑:“这么一长篇大论,我总算是听明白了!你是怕我漫天要价,所以特意告诉我你其实是不值钱的是么?我们总说着情分情分,可是你对我而言如果真就是那一点子的情分的话,那诸葛亮跟你,可就不是情分那么简单了,你心里清楚,别说我只要了一百两的黄金他还出的起,就算我要了一千两、一万两黄金,他出不起他出去借都要借回来!所以你不用这般替他心疼钱。”又道,“你既然看的这般透彻,那到底是为什么生气?”
正说到这里,有侍卫上前禀报道:“公子,发现蜀军斥候。”
“哦?几人?何处?”
司马懿问着侍卫,眼睛却放在我身上。
“只发现两人,其余不知,在东北方发现的。”
司马懿修长的手指在石桌上来回点了几下,对我道:“看见没,你家诸葛亮这么着急想接你回去啊,啧啧。”
“倒也不见得,或者他只是怕你诈他。”
“诈他什么?”
“人。”
司马懿的目光从来令人胆寒。
我迎着他的目光反视回去,跟司马懿说:“既然他的人已经来了,那我该走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司马公子,你说呢?”
司马懿点着石桌的手指停了下来,看着我笑:“你这么肯定是他派来的人?万一只是路过呢?没见到他本人之前,我可不能让你走,没的你再闹脾气,不回蜀中好好待着,满天下的上哪找你去?然后他还以为你还在我这,找我要人,我上哪交的出人来?”
“难不成真要他一手捧着金子来赎我?”
司马懿大度的一挥手,道:“什么金子不金子的,搞的我像山匪绑票一样,只要见到他人,把你送回他身边,金子他还能短了我的?”
“他如今已离的不远,你让我自己去找他。”
他定定的看了看我,而后摇头:“不行。”
我两手摊在石桌上侧着脸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