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字洒满头顶,有胆小的人哆哆嗦嗦地接了一张,只望一眼就吓得要昏过去。
周太傅胆子也太大了,朝堂哪个心底没一点对陛下的不满,也担忧梁朝会毁在陛下手中,可谁会当众说出来甚至写在纸上那些诗词,无一不在讽刺陛下荒唐,甚至是叱骂陛下将为亡国之君,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周太傅死的
沈慎脸色沉下,笼在袖中的手已经不自觉握紧,他终于明白留侯为何特意叮嘱那句话了。
沈慎当初入学时,曾拜在周太傅门下。那时沈家日渐衰落,他本没有资格成为一朝太傅的学生,是周太傅不计身份为他破例。
周太傅于他,是恩师。
他了解周太傅,这位老者绝不是什么乱臣,周太傅只是太执拗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正如知道沈慎成了留侯的人之后,每次年节沈慎送去的礼品,都会被他命人直接从大门丢出去。
留侯虽没有动作,沈慎也能感到他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目光暗藏威慑。
留侯在提醒他,什么都不要做。
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睁睁着周太傅在少帝面前不住叩首,仅片刻就磕得满头是血。
周太傅在求少帝不要牵连周家子孙,他太愚了,直接就这样默认了罪名,可在场中人莫不了解他的心思。周太傅写下那些诗,对陛下约莫只是怒其不争,要知道每次劝谏陛下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的,他都是头名。
但陛下似乎铁了心这次要拿他开刀。
有不忍心想要求情的,也都被身边人一一拦住。
那么多人都在沉默地着眼前这一幕,阿宓已经被这样的场景吓住了。
她不知不觉间退到了沈慎身边,伸手轻轻拿住了他衣角,仿佛这样能带来安全感。
感觉到细小的重量,沈慎垂眸深深望了她一眼,张手就把阿宓的手握在了掌中。
他握得很紧,紧到阿宓几乎以为自己的手都要断了,那力道却还在增大。
阿宓几乎要痛呼出声,可是一抬首,见沈慎那暗藏了痛苦却又极力忍住的面无表情,不由怔住,这一瞬间什么都忘了。
她没有挣扎,反而把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轻轻拍着,似在安抚。
三更
周太傅没有被直接定罪,少帝先让他收押入狱,着大理寺再调查一番。毕竟是太傅,总不好凭这几张纸直接定罪,这也就有了周旋的余地。
阿宓发现这几天大人的心情都不好,虽然他本就是一直很冷淡的模样,但这几日是耐性更少,也更容易发怒。
周大几人就被罚了好几次,他们想了个好主意,让阿宓去安抚,“都督肯把洛姑娘带在身边,对洛姑娘大不同,你去劝,肯定能听进几分。”
秦不赞成这计划,“洛姑娘像平日那样服侍就好,别说其他,都督说什么你便做什么。”
他们心里都明白,都督不高兴是因为周太傅的事,而阿宓能在这件事上劝什么不要反倒害她被罚。
“别听他的,洛姑娘去,准没事儿。”
阿宓眨眨眼,仰头望着他们争执来辩论去,等收到沈慎的眼神时就偷偷从旁边溜走了。
沈慎走得不快可步子大,阿宓小跑着跟上去,犹豫了会儿把手轻轻牵住他衣袖,细小的重量瞬间让沈慎察觉,但也没什么表示。
这是自从当了沈慎的贴身童后阿宓的惯有动作,她已经学会了把大人的不反对当成默许,每次这样牵着人静静走就感到莫名安心。
来京城时日不长,阿宓已经听了关于沈慎的许多传言,反正没几个是好听的。不过阿宓的性子就好在并不会随波逐流,她就跟在沈慎身边,对他的评价自然跟着自己的感觉来。
回到沈府,阿宓照例先被翠姨关心一番,开始老调重弹,“怜娘要不要和沈大人商量一下,你毕竟是个未及笄未出阁的小姑娘,整日用这样的身份跟着他上朝进宫也不好。”
也不知秦等人怎样安抚或吓唬她,她回到阿宓身边后果然没提过去乔府认亲的事。
阿宓抿着唇,了翠姨,认真道“我喜欢出去。”
阿宓最漂亮的还属这双总是显得雾濛濛的眼,女子总会对这种天生便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心生厌恶,男子了却十有八九都会折服。
作为着她长大的长辈,翠姨对她当然只有心疼喜,了阿宓这反应只好叹口气,“那日后出去多少还是要做些妆扮,总不能一直低着头走路。”
“嗯。”阿宓露出小小的笑,“谢谢翠姨。”
“和我提什么谢。”翠姨抚着她长发,目光和女儿也离不了多少,重回京城后她阿宓时总会想到当初的姑娘。
阿宓和姑娘生得不像,她更美、更柔弱,但在某些方面却意外得有主见和固执,这点倒是继承了姑娘。因为姑娘当初就是无论乔府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说出那个和她私定终生的男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