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几年,翠姨早就打消了探寻到底的心思,她现在只想着阿宓过得好。
“我去给大人熬汤。”阿宓说着就要往小厨房那儿溜,被翠姨一把拉住,“这些事有厨子,怜娘去凑什么热闹,你从来没沾过油烟,别回头伤了自己。”
其实阿宓很有学做这些的兴趣,不过在翠姨心里她虽然没能和乔府认亲,也毕竟是姑娘的女儿,没能享受金尊玉贵的日子去当沈慎的童已经很委屈了,怎么能总做这种下人干的活儿。
才“忤逆”了翠姨,阿宓不想再让她失望,便点了点头,“我去房大人。”
翠姨没理由阻拦了,忧心不减地着小姑娘活泼不少的背影。她担心的哪里只是那些啊,沈大人官位虽不高又冷厉了些,但他手掌生杀大权,兼之高大英挺,待阿宓也算格外容忍,翠姨担心阿宓跟着他时日久了,会不自觉生出倾慕。
这样的男子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来说,吸引力是巨大的。
可万一真到了那日,他会娶阿宓吗
阿宓还是顺道去厨房那儿端了碗老鸭汤,本就是她今早上朝前特意嘱咐厨房熬的。管家交代沈府下人,小洛是大人心腹,他提的要求只要不出格都能满足,这就给了阿宓很大的自由。
沈慎没有练剑也未练字,正拿了一本在案前静,但如果仔细观察他神情就会发现,他视线并没有真正落在本上。
融融香气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阿宓正小心端了汤碗。碗沿两旁各包了小块干巾,可能还是很烫,刚放下她就忍不住吹了吹手,然后摸上耳垂,小脸皱巴巴的。
沈慎着,不知怎的就极其自然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个笑转瞬即逝,在阿宓抬头时就已经不见。
端来了汤,阿宓没有急着让沈慎喝,而是先专心在旁边等着,等热气稍微不那么多了再拿来小碗盛上喝了口,眼睛一亮,好喝。
沈慎也着实等了有一刻钟,才见她慢慢过来趴上桌面,睁着大大的眼,“大人,鸭汤味道很好。”
当然好,沈慎是用余光着她忍不住喝了几口的,此时也不拆穿,跟着阿宓到了小桌前。
又盛了一碗,阿宓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沈慎。
喝汤时沈慎依旧保持沉默,不说好也不说差,只是默默把一大碗都喝了个干净,让阿宓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眼神,踮起脚了又。
“亲手煮的”沈慎出声问,他还真没喝过府里做的老鸭汤。
“不是。”阿宓摇头,“是李大厨做的,他手艺很好。”
轻声道“大人喜欢,我去向李大厨学。”
“不必。”沈慎顿了顿,“不用特意服侍我。”
他本就不怎么需要人伺候,多数事还是习惯自己做。阿宓身份未定,就目前所知道的情况来有一半可能是乔颜和先帝所出,留她在身边固然有些思量,但也没打算真把人当下人使。
阿宓倒没有旁人的那种伺候感,她只是感谢大人曾救过自己,又喜欢大人待自己的方式,所以总想为他多做些什么,哪知道落在别人眼底会有那么深的误会。
刚收拾了汤碗,管家来报老夫人找大人了,阿宓注意到沈慎的神情明显一绷,目光也瞬间放松到了锐利。
她心底奇怪,“我要去吗”
阿宓来这里几天,都没见过老夫人,不过大致知道这是沈慎在这唯一的亲人。
沈慎摇了头,大步走开时回头道了句,“你先洗漱休息。”
管家来传话的时机实在巧,沈慎差点以为祖母已经知道阿宓在府里,等到了佛堂才知,完全不是这回事。
沈老夫人年纪说起来没那么大,却已是华发满头,皱纹密布,眉间几道深深的沟壑又为她添了些不好相与的气质,一便觉是那种固执又不容儿孙忤逆的长辈。
事实也的确如此。
捏了一串佛珠,沈老夫人正在念金刚经。按理说常年听佛念经容易消除执念、心胸宽达,沈老夫人却恰恰相反,她不仅未能抛下往事,反倒待自己、待沈慎更加严苛。
两个常年贴身服侍的嬷嬷都十分怕她,因为沈老夫人如果不是身体不适得厉害,都会直接宿在佛堂。佛堂有佛像不错,可还被老夫人摆了几个先祖和沈父的灵位,偶尔拜祭没事,大半夜瞧着着实让人瘆得慌。
有时候两个嬷嬷就在私底下偷偷嘀咕,说老夫人念经念入了魔,反倒痴了。
沈慎先接过嬷嬷递来的香在灵位前拜了三拜,又候了一刻,沈老夫人才放下佛珠缓缓开口,“庭望,你有几日没来拜祭了。”
“朝中太忙,孙儿一时忘了,请祖母恕罪。”对待祖母,沈慎语气也是硬邦邦的,比待阿宓时还要冷上几分。
祖孙二人向来都是这样交流,谁也不觉得不对。
“我不怪罪你。”沈老夫人直直着沈慎,“你自己莫要忘了先祖才是。”
沈慎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