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世的积累,烟消云散,大族豪强不拼命才怪。
但朱厚熜却犹嫌不够,打补丁道:“清丈田亩,均地于民后,田地的使用权归于百姓,而所有权将归于朝廷,任何时候,都不允许私自买卖。”
他能保证大明朝风调雨顺,年年丰收,但不能保证上亿百姓不遭受天灾人祸,为了避免大族豪强故意给百姓制造苦难,低价买卖百姓田地,间接达成兼并土地的目的,那不如就禁止所有买卖。
陈以勤眼睛瞪的像铜铃,圣上这是为大明朝土地打上了最后一个补丁,将阳光下的大族豪强腐朽尸骨给剉骨扬灰了。
正应了《孟子·滕文公上》那句话:“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朝廷轻易是不会去动田地的,土地归于朝廷,其实是给了普通百姓保障,将土地转化为了百姓手中的恒产。
土地归于朝廷,朝廷归于百姓,拥有恒产的人,会有稳定的思想和行为,因为他们有足够的物质基础来支持自己的生活和家庭,从而能够专注于道德和精神的修养。
而没有恒产的人,则可能因为生活的不稳定而导致思想和行为的波动,甚至可能因为生存的压力而做出违反大明律法的事情。
人人都有恒产,虽然不多,但不遭大灾不遭大难,衣食都能自足。
但这对官吏、士绅、大族、豪强来说,那点微末的恒产就不满足了。
官吏要的是权力代代相传,最大锚定物之一,便是在土地上建立的势力。
士绅要的是诗书代代相传,土地产出供给自己和子孙读书的锚定物,也有土地。
大族、豪强就不必多说了,那是家族传承的保障。
陈以勤想说些什么,但张着嘴,唇齿也在动,可就发不出声。
如今大明朝在册田亩三亿亩,均到过亿百姓头上,一人不到三亩地。
当然,大明朝真正的田亩数远不止如此,从洪武到弘治年间,天下田亩就已减少过半。
具体到某些地区,如湖广田额原本为二百二十万顷,到嘉靖年间时存额仅仅二十三万顷,失额一百九十七万顷;河南田额一百四十四万顷,嘉靖时存额四十一万顷,失额一百三十万顷;广东田额二十三万顷,嘉靖时存额七万顷,失额十六万顷。
大明朝土地失额非常严重,这与官绅、大族豪强的手段有关。
丈地缩绳、诡计、飞洒、宽绳、隐田、匿户等等。
士人集团对土地及土地生产资料进行把控,时至今日,已延伸到对政权的侵吞。
陈以勤家族族老曾对全国土地有过估计,约在六亿田亩上下。
均到所有大明朝百姓头上,一人能有个六亩田地耕种,一户五口之家,就能有三十亩田地耕种。
丰年之下,三十亩田地能产出八九千斤粮食,折合银钱,能有二三百两银子。
小麦、高粱价钱低些,但再少,也在百两银子以上。
五口之家一年的收入,甚至能比得上朝廷正八品官的年俸。
古往今来,百姓何曾要有今日之富?
陈以勤恍惚间,似是看到盛世降临,百姓尽欢颜的画面,但他也知道,在人的生活变得舒服后,人口就会迎来大爆发,一年收入百两银子的场景,很快就会随着粮价调控和人口增长均平下去。
可那样的盛世,陈以勤想要去看看。
哪怕只有几年,几十年,陈以勤和陈家都愿意付出一切努力。
一个家族,终有走向寂灭的时候,即便是世家也逃不过这个宿命,汉、唐时期的世家强过皇权,亦是如此。
但如若他和家族能完成清丈田亩、均地于民的壮举,在浩瀚的华夏历史书上,必能为陈以勤和陈家单开一页。
而那,或许是一个家族通往永生的方式!
陈家,愿意付出一切!
过了许久,陈以勤勉强控制住激动的心,五体投地,大拜于殿中,慢慢说道:“圣上,臣及家族愿意领命执行清丈田亩、均地于民的国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