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同僚,承皇后娘娘懿旨,今日廷议,事项为蜀中试点禁毁书院督管言论政令及其后续,因该条政令已经明发邸报予以废除,故而免于再议……”见到人来的差不多了,小太监也把大殿的门轻轻合上,翰林院的记事官也已经准备好家伙什儿,高仪就站起身,开始布置议程。
“且慢,娘娘明令,就此政令前后事项铨叙功过,政令乃是重点,岂能轻轻一句免于再议跳过?”一个穿着七品绿褂子的礼科给事中站出来打断高仪的话茬儿,不服。
“前日御前议政,该政令已有讨论,既已废除,何须再议?你虽不能参加御前议政,邸报总是能看到的吧”高仪的姿态非常高,端着架子气势逼人。
奈何六科小官儿历来位卑权重,又有言官光环加持,完全不怕你那个,气焰不但没给压下去,反而更加嚣张,抗声反驳,“政令废除,乃是顺应民心,就事论事,铨叙功过,却是既对事又对人,高部堂既然亲自参与御前议政,必然比我等更清楚,怎能偷换概念,妄加遮蔽?”
高仪怒而拂袖,“大胆,你一小小给事中,安知朝堂大政,有何议论,也应循我议程,休要胡乱插言”
这话一出,顿时炸了锅了,站出一个都御史,横眉立目,“此地乃是廷议当场,人人也可出言,为陛下、娘娘参赞,下官从来只听闻以理服人,以法条服人,以大义服人者,今日,高部堂意欲以权位服人乎?”
高仪愣怔当场,朝着高拱浅浅一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今天这架势,恐怕难以善了啊。
高拱神情晦涩,眉梢略略一挑,微不可查。
只见高拱的头号打手都御史韩缉冲将出来,也是一脸愤慨,“诸位,尔等既知朝廷法度,何不依法行事,廷议议程自有主持部堂厘定,尔等胡乱攻讦,扰乱廷议秩序,又如何服人?”
“廷议有主持,确然没错,议程却须合乎陛下、娘娘的旨意,合乎情理,朝廷大事,岂能任由一人把持?若是刻意藏奸又当如何?”
“放肆,朝廷大典,理应端方议政,如此皮里阳秋,夹枪带棒,成何体统?”
“既是议政,自当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挑挑拣拣,文过饰非,端的哪门子方?议的又是哪门子政?”
……
吵架开始了,廷议事实上就是吵架的,各抒己见嘛,总有不同意见,总有利益纠葛,但是吵架的点儿一般都在后头,像现在主持人话没说完就开始吵的倒是挺少见。
看着闹哄哄的廷议现场,高拱的脸色黑黢黢地如同煤炭,吵架早点儿当然无妨,高阁老才没空搭理你们这些绿皮小官儿呢,可问题是,针对自己的绿皮小官儿,前赴后继,死咬着不放,明显不是散兵游勇,他冷冰冰地扫了一眼侧后,那里站着跟他缠绵太久了的张居正。
“政令之事,朝堂已有定论,尔等罔顾廷议规程,在这细枝末节上纠缠不休,居心何在?”
“如此草率作为,明目张胆含混娘娘旨意,尔等分明是想要蒙混过关?高部堂难辞其咎。”
……
扯犊子吵架仍在继续,有些年轻热血的撸着袖子就要演上一出全武行。
“咳咳”这个节骨眼儿上,张居正站出来了,他仍旧板着一张死人脸,气场十足,东阁内分分钟鸦雀无声,“高部堂议程制定确实有所疏失,廷议后,应上书自劾,以待娘娘处置”缓了口气,他又继续下去,“既然公论政令之事确需再议,那就添上,多大点儿事,何须吵吵嚷嚷”
“不错”高拱整个人似乎都在燃烧,心中估计已经骂翻了天,他冷飕飕地出面附和,麻利甩锅,“高部堂先有政令制定草率仓促之过错,又有议程拟定不公之私心,确应上书自劾”
高仪闻言,气息一滞,好悬没喘过气儿来。
他默然片刻,朝两位阁老拱拱手,只能领下这口黑锅。
东阁内百十个人,都是朝堂上有名号的人物,此刻心思各异,但是却也没有人再敢出面嚷嚷,高首辅都低头了,再不知轻重按上去,惹到了气头上,不能拿张居正、张佳胤他们怎么样,收拾个把绿皮青皮,还不是跟玩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