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轻轻一侧,“那从他的口中,我是如何?”
“谢大人很信任你,在他口中你是个极为可靠之人,思量深远,行事沉稳。”
许宴知的右手微微屈起,指尖毫无规律的点着膝盖,她唇角勾了勾,淡道:“那潘大人如今见了我,觉得我是如何?”
“你是个妙人,”潘伟琤盯着她顿了顿,又说:“你年少却不轻浮,或有跳脱灵动少年心性但对正事有超乎年龄的稳重,只一面,你就让我想到了‘意气风发少年郎’。”
许宴知一抬眉,眼底略有探究,“潘大人不过与我仅一面之缘,竟能看出这么多吗?”
“官场沉浮,若是看人不准,必是艰难。”潘伟琤说时嗓音低沉,神色带着不可言说的忧伤。
“我在看到谢大人时,不由感叹,后生可畏,而你更是印证了我的想法不错。”
潘伟琤的神态平静,不像是一个身处牢狱之人,他并没有任何慌乱,甚至可以说是坦然,好似这牢房不是牢房,是山间隐居之所。
他平静得像是一汪清澈见底毫无波澜的池水。
她忍不住问:“潘大人不担心吗?”
潘伟琤淡淡一笑,“为何担心?”
她说:“潘大人此事不小,一旦被定罪,那后果必然是不容乐观。”
“十八年前,我在梨乡当乡长,因不同意一富商强抢民女被那富商派人打了一顿,当时的大夫说,我差一点就死了。十五年前,我在崎镇当镇长,因不愿与人同流合污反被诬陷最后被罢了官,十二年前,我为县令,我被当时的长史大人视为眼中钉,我被诬陷入狱待了一年,那一次我甚至已经被押上了刑场。”
“你可知,我为何还是选择当官?”
“因为总有像谢大人这样的人在救我,一次又一次将我从深渊中拉出,正如现在,我的罪证已经摆在眼前了,可谢大人仍然在查,在为我洗脱嫌疑。”
“有人说我不可能永远这样好运气总是有人会救我,但我仍然对这样的官场抱有希望。”
“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因权势被人打压污蔑的官场中见到站在光亮的人,见到了只求真相不为强权的人。”
“谢大人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许宴知指尖停滞片刻,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胸腔,她花了一些时间平顺情绪,终是平缓道:“潘大人,您在仰望光亮之人时已然身处光亮了。”
“谢谢你——依旧选择为官。”
潘伟琤身子一僵后仰头大笑,他的手半遮住脸,笑声从高昂转为低沉,他似叹息又似感慨,“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许大人?该是这样叫你吧?谢大人曾经问过我为何不辩解,实不相瞒是因为我累了,倘若此次谢大人无能为力我死便死了,可今日见过许大人之后,我突然舍不得死了,我还要当我的官,为我治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我也终于知道谢大人为何会安排你我见面了。”
他扭动着脖颈,揉了揉肩颈,长吁一口气,“许大人,劳你告诉谢大人,他想问什么我都会配合他。”
许宴知闻言起身,朝潘伟琤行了一礼,“如此,下官告辞了。”
许宴知出去时谢辞正撑着下巴想事,她拍拍谢辞的肩,“潘大人说,他会配合你。”
谢辞眼眸一亮,站起身来,“当真?”
“看来让你来还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许宴知则是问:“他之前不配合,你怎的不告诉我?”
谢辞解释:“他也不算不配合,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但我总觉得他还有事瞒着我,他的状态并不像一个急于自证的人该有的状态,他甚至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死。”
她叹了叹,“他是一个可敬之人,是这官场的阴暗委屈了他。”
“走吧。”
他二人无言上了马车,许宴知低沉开口,“加上这一次,潘大人曾有四次被人诬陷,最重的一次甚至上了刑场,若都察院尽到职责,他也不会被诬陷到麻木。”
谢辞照着她的肩打了一拳,“别瞎想,那时候你才是个孩子,你又能做什么?”
许宴知揉揉肩,“我的意思是,都察院若尽到职责,会避免多少这样的事发生?”
谢辞定定的看着她,“你会做到的。”
她笑,“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