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他又扩大了搜寻范围,几乎在所有能匹配心脏供体的地方都留下了需求信息,隔几个月就会过去问一次,他用最虔诚的心等着奇迹的出现,可惜始终未能如愿。
电话拨通,黎邃与对方一番沟通,依然只得到了一个令人沮丧的回复。
“我知道了,谢谢。”
他挂了电话,撑着头沉沉地叹了口气。
一门之隔,床上的人已然陷入熟睡,苍白的脸颊贴着枕头,黎邃隔着玻璃,目光落到他身上,神色柔和了些许,同时又不禁感到一阵鼻酸。
黎邃从前总以为,一个人运气再不好,只要将这件事重复一百次,一千次,总是能成功一次的吧,可是没有。上天好像在他遇见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已经将他毕生所有的奇迹份额都用光了。
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想,如果时间倒转,他宁愿不和陆商在一起,哪怕用自己的性命交换也好,还他一个健康的身体,至少不必像现在这样,终日拖着病体辛苦度日。
没有生过病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生病这件事有多辛苦,很多事情陆商从来不说,也从不表露,但黎邃心里明白,他其实也是会怕的,怕疼,怕苦,怕哪天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每当夜晚降临,他眼睛看不清的时候,总是喜欢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黎邃有时候看着他,也会忍不住去猜,他在想些什么呢?
世人常说好人有好报,黎邃觉得这话假得令人难过,明明他没再见过比陆商更好的人了。
碍于身体,陆商现在没事的时候基本都不去公司,全由黎邃打理,只偶尔有重要决策的时候会带回家里两个人商量着办。
这天下班有一会儿了,黎邃还没走,在档案室和袁叔翻找一份旧资料。三年前他接手东彦起,陆商就把袁叔派到了他身边,自己只留了小赵帮他开车。
两个人正整理着资料,袁叔的手机突兀地响了。
档案室本就非常安静,两个人又隔得不远,很容易听出那头的声音,黎邃听着有点耳熟,等袁叔接完电话,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袁叔顿时脸上现出一抹尴尬,歉意道:“我得先走一步。”
黎邃点点头:“您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找就行。”
等袁叔放下整理好的资料出门时,黎邃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他,问:“刚刚打电话来的是小唐?”
“呃,是……”袁叔迟疑道。
小唐就是几年前在股东会上替陆商向他求助的那个小姑娘,黎邃对她颇有印象,察觉袁叔脸色有异,不由在意起来,问:“什么事啊?”
袁叔尴尬之色顿时更甚,犹豫了一会儿,道出实情:“……是陆先生。”
黎邃拿档案的手不自觉抖了抖。
“陆先生下午带了三个人去和政府的人应酬,结果全被灌趴了,连司机都没放过,就小唐还留了点意识,这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一下人。”
连司机都被灌趴了,这他妈得是喝了多少!
黎邃脸色顿时沉得可怕,立即起身,甩下两个字,越过袁叔快步出了门。
“我去。”
一路上,黎邃都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生气,不能发脾气,不能用暴力,虽然陆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擅自跑出来,虽然身为一个心脏病人居然瞒着他喝酒还喝醉了,虽然……黎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狠狠敲了下方向盘,恨不得把牙都咬碎了。
咬牙切齿地气了一路,连怎么质问陆商的话黎邃都想好了,可等他打开包间的门,看见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人,他所有的情绪都没了,只剩下揪心。
“陆商?”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没反应。
屋子里酒气极重,客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几个陪客的横七竖八地歪在一边,黎邃摇了摇小唐,姑娘倒是还醒着,但也是醉得路都走不稳,眼睛迷糊了半天才找准他的位置。
“能走吗?你家住哪里?”
小唐拍了拍脑门,好在意识还算是清醒,摆手道:“不用,你帮忙在楼上开几间房就好,你快接陆总回去,他喝太多了……”
黎邃转头去看陆商,见他眉毛皱成一团,手心紧紧捂着胸口,一颗心悬到了嗓子尖:“他喝了多少?”
“光白的,至少四杯吧。”
黎邃目光落到桌上的玻璃杯上,拳头紧了紧。
好在楼上就是客房,黎邃开了三个单间,把喝醉的几个一一送进去,又叫了客房服务照顾他们,而后架着陆商从酒店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