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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黄不接的时候,有这些菜算丰盛了。隔壁江云海家饭桌子上,只有一碗豆瓣酱,一碗盐菜,一碗蒸蛋。咸菜是大人吃的,蛋是给孩子吃的。江云河桌上四个煎蛋,自然有一个是母亲赵氏的。淑惠这样的安排,可见是有孝心在里面。
但是赵氏并不领情,依然对菜品指手划脚:“天天吃咸菜,你是想咸死哪个?”
淑慧自顾自低头喝稀饭,并不回答。
赵氏白一眼淑慧:“耳朵掺蚊子了哇?!”
淑慧莫法,只好答道:“咸菜我们吃,妈,你吃漻菜和煎菜嘛。”
孩子们的眼睛在饭桌间瞟来瞟去,感觉到这顿饭的情势又将恶化。江雨天连夹了几夹咸菜在自己碗里,抱着碗悄悄梭下板凳跑出屋,来到核桃树下的大鹅卵石凳子上躲着自己吃。
江雨天一跑,江雨祐缩着脑袋也想学样。被他老爸瞪了一眼,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江雨天在核桃树下,自个儿吃得自在。
麦麦从对面屋里抱着只小狸花猫跑出来,奔到他面前:“哥哥,你看,奶猫儿!”
两个抓着奶猫翻来覆去逗,正玩得起劲,忽听屋里江云河的声音大了:“你讲菜咸还有点说头,不放盐的稀饭你还是讲咸,硬是找些来说!”
“咋个?老子说不得哦?”
“说得说得,你个儿人说嘛!”
然后听到碗筷重重掷桌的声音,紧接着江云河出得院子来。
他一头看到树下玩猫的两崽子,气无处撒,正好:“紧倒耍!还不赶紧点吃了给老子去读书!等哈老子给你们挤(jī)死甩了!”
他这到一吼,兄妹俩吓得一缩,一个端碗一个抱猫,赶紧跑了。
话说为什么赵氏跟着江云河吃饭了呢?是江玉蛟走后兄弟姐妹几个重新商量的结果,老母亲的土地两兄弟各分一半,吃饭一家一个月轮流。
到了第二个月,天气更冷了些。
成日里,风吹得呼呼的。
这个月,赵氏跟着小儿子江云海吃饭。
有人可能会问,那江云泽呢?为什么分家和赡养父母皆不说他的事?
只因他是江玉龙的幺儿子,父亲被抓走时尚在襁褓,因此后来一家人对这个孩子都极尽宠溺,好吃好喝的,他第一优先。这么一惯,他便生性骄横,小时候没少调皮捣蛋。结果有一天,爬树梢上端画眉窝没抓稳摔下来把一条腿给摔折了,从此成了个残废跛子。
这样一来,全家人更是觉得对不起他。因此,家里好东西都有他份,责任承担的事就全没有他。成年之后性格更为孤僻,江玉蛟花重金给他娶了个山里姑娘,由着他自己另起炉灶,生儿育女。有好的东西,兄弟姐妹自然先给他送一份。如此一来,他的生活就好过许多。
话扯远了。
再说这天早晨,香秀将饭菜煮好摆上桌后,照例叫麦麦去请:
“快去叫你阿婆起来吃早饭!”
“哦!”麦麦应着跑进去阿婆的房间,阿婆赵氏也照例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见麦麦进来烦了一眼,翻了个身朝着墙壁继续睡。
“阿婆,吃早饭了!”麦麦跑进门就喊。
“吃吃吃!一天到黑只晓得吃,哪天秋腻屙不完啦!”
阿婆赵氏躺着没动,嘴里骂着,话里全是怨气。
“阿婆!饭都舀好了,你快点起来吃嘛!”麦麦直跑到床前,伸手拉她,扭捏。赵氏起初由她扭捏,人不想起。后面被扰得烦了,反手一挥,虽然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却把从小就瘦弱的麦麦挥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听得麦麦“哎哟”一声,方知把孩子摔了,连忙坐起来看。
这时,江云海听得声音进来,看到麦麦从地上爬起来摸着屁股一脸委屈便知道了大概,有些怒了:“喊你吃个饭还喊错了索?”
本来赵氏见麦麦摔地上是有些歉意的,本是要起来扶看孩子好歹。但见儿子进来就是责问,便觉自从老爷子走后她在家里是没有威信地位。
心中这么一想,不免悲从中来,脱口就骂:“你们有啥子错?是我这个老不死的还没有快点死!吃了你们的白食,碍你们眼睛了!等哪天找瓶农药喝你们就巴适了!”
江云海见母亲这顿发作,估计又要不安生。把麦麦提到一边就要发作,香秀闻声赶紧跑进来把两爷子推出门,然后转身讨好赵氏:“妈,吃早饭了,洗脸水都给你打好了。”
赵氏这才下床。
饭桌上,一碗盐菜,一碗酸黄瓜汤,一碗石灰苞谷粑。
孩子坐着等她先吃才敢动筷子,因此眼巴巴地看着她。香秀还在灶边用臊水冲麦麸子准备喂老母猪,它快下猪仔儿了。
江云海瓮声瓮气说了声:“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