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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本该空荡荡黑沉沉蚩尤神殿,却是意外有火光亮着。
曳苍与布诺两人皆怔愣,看到那本该空荡荡大石椅上人影时,两人均僵原地。
黑衣,白发,冰冷五官,嘴角慵懒浅淡笑意,除了他们敬爱大人,再不可能是他人。
“大……人!?”曳苍率先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睁着双眼,连声音都是颤抖。
“曳苍布诺,似乎挺久不见。”烛渊斜倚石椅上,淡淡看着殿中身子僵硬得几乎石化两人,淡淡笑了。
“砰——!”烛渊话音刚刚落,布诺面对着他跪到了地上,膝盖骨碰撞着冷硬地面发出沉闷声响,将曳苍拉回了神,也将烛渊嘴角笑容震得有些晃,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我才醒来没多久,就已经有两人给我跪,我确定我还没有死,用不到对我下跪,还是说,布诺你膝盖出了问题?该让曳苍给你看看。”
布诺像是没有听到烛渊话一般,不仅对他下跪,还对他重重地磕下了头,久久抬不起,双肩颤抖得厉害。
其实,害得大人沉睡一年不醒人是他,那日是他害得防城之下大人分神,是他害了大人,他才是罪魁祸首!没有颜面见大人人,是他,他期盼着大人醒来那一日,他等着给自己赎罪,否则便是入了地狱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曳苍,给布诺看看膝盖骨。”看着布诺,烛渊嘴角笑容冷了下来。
“大人,你知道我说话一向对老左不管用。”曳苍声音依旧颤抖,不仅是因为震惊,多是因为惊喜,大人,醒来了!?
他们敬爱大人,醒来了!
烛渊从椅子上站起身,慢慢走向布诺,他面前停下了脚步,俯首看他。
布诺颤抖着双唇,艰难地抖出几个字,“布诺,见过……大人。”
然,明明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几个字,布诺却说得异常艰难,仿佛每说一个字都会用他全身力气,而烛渊他张口一刹那,冰冷眼神完全沉了下来。
只因为,布诺那本该低沉稳重声音,如今是支离破碎沙哑与不清晰,那样感觉,就像是缺了舌头人用力气说出来话一般。
“布诺啊……”烛渊垂了垂上眼睑,轻声叹气。
178、阿妹,专心!
“布诺啊……”烛渊垂了垂上眼睑,将右手放到了布诺头上,像长者宽慰小辈一般轻轻往下压了压,轻声叹气,“我还没有死,你用得着这么折磨自己么?若是我死了,你岂不是要跟着我死?一个大男人为我殉情,光是想想都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黑暗那些年里,是他们陪着他,他们曾经有过同样梦,有过同样幻想,他们陪着他走过了三十年,其中情感,已不是“兄弟”一词所能概括,而他们之所以侍奉于他左右,是因为他曾救他们于水火,布诺与曳苍心中,他是大人,却也是兄长,管他有着一张不会苍老容颜。
“起来吧,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你们对我下跪。”烛渊轻轻拍了拍布诺脑袋,对于他们难得地温和。
“是。”布诺艰难应声,烛渊面前站起了身,却不敢抬头看烛渊,因为他心里,他始终是害烛渊凶手,他无法放过自己,他既然不能选择以死谢罪,他能用作谢罪方法便是咬掉自己这条多嘴舌头,那一日,若不是他城防上失控地对那个女娃娃嘶吼,大人也就不会变成这样。
而就烛渊看到布诺那张与一年前相差极大脸时,眼神又沉了几分,以右手沉重地拍拍布诺肩,而后看了一眼站一旁曳苍,背过了身去。
“呵呵,曳苍,布诺,我之前怎么都没有发现你们老了呢?”烛渊将右手背身后,淡淡一笑,只因他背对着曳苍与布诺,他二人并没有发现他眼底浅淡苍凉。
曳苍将手背到了脑后,无所谓笑道:“大人,我们都是四十人了,能不老吗?再加上大人没良心地自己睡了那么久,我这么心力交瘁自然老得,而老左是惭愧得想死没死成,那就老得。”
曳苍说话时候看了布诺一眼,布诺只是又恢复了沉默,垂眸无反应。
“也是,都四十人了,脸上哪能没点褶子,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年年顶着一张二十岁脸。”烛渊语含讥讽地淡淡笑着,一边说着一边摊开自己仍旧如青年一般右手翻转着看着,“其实我也想我脸上能长出褶子,这样我觉得我才是一个人,如今我这副模样,明明已经几乎是一副风烛残年身子骨,还顶着一张年轻小伙子脸,真真是不伦不类不人不鬼,连我都自我厌弃,何况说别人。”
“哈哈,大人,我把我和老左脸上褶子分你一点呗。”曳苍笑得眼角细纹深深,“如果可以话。”
烛渊重转过身,看向曳苍,微微挑眉,将曳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看得曳苍有些莫名其妙后才问道:“曳苍,听说你这个老男人准备当阿爹了?”
“大人这问题问得好,如今我也准备拖家带口地晋升成阿爹一辈人了。”说到这个,曳苍满脸得意,“嘿嘿,不过这说明什么?说明我还没有真正老,还是很有雄风。”
布诺顿觉恶心地白了他一眼,若是他有随时能吐本领话,绝对吐曳苍一身。
“布诺。”烛渊也只是淡淡地笑着看了曳苍一眼,便重走到了布诺面前,第一次对布诺笑得抱歉,“其实我觉得你该恨我。”
恨他当年自私地没有让他与朵西一块,若是当年他点头允准话,如今他们娃娃都该成群了吧,他不是没有见过布诺因朵西而颓废模样,他不是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年自私与绝情,所以他才会这二十年后重见到朵西时选择救她,所以他才会把朵西命留着并且让布诺照看着她。
他从未觉得自己对不起谁,他人生第一次也唯一一次对不起,就是布诺,这个将他奉为天好弟兄。
布诺沉静地摇了摇头,扯着破碎不堪嗓子一字一字艰难道:“布诺,从不恨大人。”
从小,他们就把大人当做兄长,即便十几年来他们从未见过和他们总是隔着厚厚一堵山壁兄长长何模样,即便有时他们会觉得他们苦难是因这个一直被关山洞里兄长所起,即便他只比他们年长三几岁,可从未见过太阳他所知道却远比他们要多得多,总能他们伤心难过难忍时候安慰他们,总能给他们阳光美好力量,慢慢地,他们相信,只要有他,他们总有一天能从苦难中脱离,而他也真正地带他们脱离了苦难,并为付出了鲜血代价。
也是自那时起,他们起誓,一生尊他为兄长为大人,一生侍奉他左右,无怨无悔。
即便当年大人始终没有点头他和朵西事,可大人从未阻挠过他和朵西,大人已经给了他做选择,是他与朵西选择了放弃,并不怨得任何人,怨不得大人。
“是么?那我这一生何其幸运,得了你们两个这么好弟兄。”烛渊轻轻笑了,向布诺与曳苍打开了自己右臂,笑得眉眼弯弯道,“来吧,要不要拥抱一下以欢迎一下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