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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罗凤还清楚地记得,五年前他来到这儿也是这样的夏日,那时绿树荫浓,小贩挑担吆喝,孩童嬉笑追逐,无一不彰显着这城南的祥和,虽然现下正当夜晚,也不应当与当年的白日相差得太大,看这在夜色下更显破败的城区,哪里还有绿树成荫的影子,唯见一截树桩孤零零地扎在泥土中,曾几何时,那些祥和的画面,竟远远地成了过往。
阁罗凤愈往里走,心愈发的沉重,这就是他们所有人都未曾注意过的城南,变成如今模样而他却丝毫不知,枉他还深得百姓之心,如今看到这样的城南,让他如何承受得起百姓的敬爱。
而图城除了这一片城南,没有被他所关注的地方以及百姓又当有多少?整个蒙舍呢?
若非今日踏足,只怕他会一直不知道那平静祥和的城南竟变得如此苍凉,是被这几年的政乱所毁,是被他们这些所谓的王公朝臣所毁。
这片城南就像整个蒙舍的写照,由原来的刚劲活力自毁变成如今的要死不活,若是在这么下去,只有奄奄一息直至被无情的战乱风沙所掩埋这个结局。
而他身为蒙舍王室的长子,怎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蒙舍走向没落走向死亡,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阁罗凤终在一间门漆有些剥落的庭院前停下脚步,抬手,叩响了紧闭的院门,少顷,有些朽旧的院门由里打开了,开门的人在看到阁罗凤的一瞬间生生震惊,继而后退一步,对着阁罗凤单膝跪下了身,恭敬道:“连风见过殿下!”
连风面色本就有些苍白,在见到阁罗凤时面色更白了几分,此刻单膝跪在地上竟是头也不敢抬。
“连风身体既然抱恙,就无需向我行这么大的礼。”阁罗凤和善一笑,目光从连风身上移开往后看去,语气依旧温和,“二弟。”
连风弓着的背猛地一颤,心蓦地揪紧,大殿下……是早就知道他是殿下派到他身边的人了吗?
“连风,既然大哥让你起来你又何必再跪着,我把你的命就回来可不是让你对别人下跪的。”诚节倚在正屋门框上,隔着小小的庭院笑望着阁罗凤,语气悠然含着轻蔑,下巴微昂,“对不对,大哥?”
“连风本就是二弟的人,自当以听二弟的话为先,连风,起吧。”阁罗凤仿佛早已习惯诚节目中无人的轻蔑态度,神情并未有丝毫改变,倒是上前一步亲自将连风扶了起来。
诚节眸光微凛,慢悠悠踏步走向阁罗凤,盯着阁罗凤的眼睛笑得森冷,“看样子,大哥早就知道连风是我安插到大哥身边的咯?那还有什么是大哥不知道呢?”
阁罗凤,竟然早就知道连风是他的人,却为何还让连风在他身边呆了五年!?
“二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还没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本事。”与诚节的阴佞不同,阁罗凤身上始终逸散着一股阳刚的正气,“看二弟模样,似乎很在意连风,既然连风本就是二弟的人,那我便让他回到二弟身边为好。”
连风握紧垂在身侧的手,眼神痛苦,他没有完成殿下交予的任务还险些丧命,如今又被大殿下得知事实,只怕他对殿下而言,再无用处可言了吧。
“连风,听到了没,大哥这是不要你了呢。”诚节含笑看着连风,看到连风将头垂下才又看向阁罗凤,冷笑道,“大哥这么大晚上来这不属于大哥该来的城南就是为了给我退货?那么我听到了,阿哥请回吧,别让这城南的脏气脏了大哥尊贵的身子。”
诚节下完逐客令,即刻转身不再看阁罗凤,好似厌恶一般。
阁罗凤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无奈道:“二弟,父王当时说的不过是气话,昨日父王已命下恢复你二王子的身份,府邸也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了。”
“哦?这么说,是大哥帮我求的情了?”诚节甩开阁罗凤的手,依旧冷笑,却是重新转过了身看着阁罗凤,“那么大哥这么做想要得到什么?想让我跪下和你说感谢吗?还是其他的什么?”
诚节如逼问一般盯着阁罗凤的眼睛,阁罗凤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平和道:“二弟,你我始终是兄弟,我从未想过要得到二弟什么,而且这是父王自己收回的成命,并非是我多言。”
对于这个阴佞的二弟,他也时常觉得亏欠,因为若非是他的母娘当年做下那样的事情,二弟便不会变成如今这般,他的母娘已不在人士,那这些所欠下的债,便只能由他来偿还。
“兄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诚节昂头冷笑出声,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阁罗凤,“我怎么觉得大哥说的话这么可笑,兄弟,呵,呵呵!”
“我可没忘记我小时候被人像狗一样殴打,险些丧命,那个时候我哭得近乎断气也没人理我,那个时候,大哥你口中所谓的兄弟在哪里?”
“我可没忘记我少时为了活下来,为了一个发馊的馍饼给女人下跪,将做人的所有尊严抛却,那个时候,大哥你口中所谓的兄弟在哪里?”
“我也没忘记我初进宫那时,被人人嘲笑为野种,还被大哥的母娘捆了手脚扔到满是老鼠的黑暗小屋整整七日,那个时候,大哥你口中所谓的兄弟又在哪里?”
“大哥不觉得这个时候和我讲什么兄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吗?”诚节目光如鹰,锐利而绝情,“我从没将大哥当做我的兄长,不过府邸身份什么的,还是多谢大哥帮我讨了回来,因为我正需要。”
诚节的话让阁罗凤所有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让他只能沉默。
“阿哥,我既然已经知道,也对你说了感谢,那么大哥现在是否可以走了?”对于诚节来说,与皮逻阁有关的一切,他都怨恨着。
因为在他心里,若非皮逻阁当年没有救他的母娘,她的母娘就不会死,他就不会是孤零零一人,尊严也不会被人践踏。
所以,他恨皮逻阁,恨蒙舍王室,甚至恨整个蒙舍。
“二弟,我五日后娶妻,届时还希望二弟能去喝我的一杯喜酒。”尽管诚节的话说得再难听,阁罗凤还是无奈地忍了,他早就知道他这个在外边吃尽苦头长大的二弟不会将他当成兄长,甚至没有将父王当做爹,否则他不会如此祸乱蒙舍。
只是,尽管如此,说他什么都好,他还是觉得他们应该成为真正的弟兄,他不应该放弃这个只有仇恨和报复之心的二弟,若是真的成不了弟兄,那么就只有……
“大哥请我去喝喜酒?”诚节冷笑,似乎不相信,“大哥就不怕我砸了你的喜堂?”
“希望二弟赏脸。”阁罗凤沉静而笑。
请他去的目的,不仅仅是处于兄弟情谊,也是因为他想知道他的这个二弟和清平官家之间的联系究竟有多深,若他真的怀着一颗想要将蒙舍推入万劫不复境地的心的话,他是否也可以真的做到决绝。
“呵呵,既然大哥这么盛情相邀,我若不去,岂不是打了大哥的脸?”诚节忽然笑得阴邪,“届时我一定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