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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目光询问叛军头领。居然在他们经过的路上还有如此完好的住户,着实难得。
那小头领陪笑道:“大家轮流守护了一夜,刚刚接令散去。没有人敢在这里放肆……”
我忽然认了出来:“这里是……”
一个娇柔的声音在门中响起:“您也是这里的常客,怎么能够就忘记了,这里,是星见府。”
我一怔。两盏红纱灯笼在门两旁亮起,雕花铜门闪起黄晶晶的光芒。她缓缓跨出高高的门限,白缎绣鞋踏上刚刚经历过厮杀的土地,踝上银铃清响,白色长裙,腰间系着淡红的丝带,她带着微笑在脸上满是尘土污血的叛军举起的两列火把中走过,每一个男人的目光都直直地射向她的身上,她黑幽幽的眼睛在火把下闪烁出耀眼的五彩光晕。
伐楼那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像梦魇般喃喃自语:“修罗……王妃……”
我是真正地诧异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在我的马前仰起线条优美的颈子:“我来询问星辰的意志,预备迎接您的到来,新一任的天帝陛下。”
沙罗摩月2006-08-2420:53
(21)
我微合双眼靠在椅背上。天帝宫的座椅高大坚硬,坐起来实在不太舒服。这据说是海底珍贵的鲛木雕成,它只怕是第一次遭受到象我这样的荼毒。椅面和沉重的盔甲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水沿着我披散开的长发流淌而下,在椅背上划出一道道暗红的痕迹。我面前新擦亮的铜镜清晰地映出,她站在我背后,用巾帕擦干我发中的水分,随她从星见府而来的两名侍女捧着面盆奁具屈膝半跪。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和我身上浓厚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组成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我皱起眉,半睁开眼,看见她将湿巾递给侍女,又取过一把小巧的银梳。我轻轻吁了口气,仰过头,享受着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梳尖划过头皮的爽适以及通顺纠结的长发时发根牵扯下舒服的轻微刺痛。
这个时候我才忽然有些醒悟,我不是身在地狱,而是人间。
门外轻轻一响,伐楼那的声音传来:“将军。”
我懒懒地道:“进来。”
伐楼那推门而入,虽然我背对着他,仍是规规矩矩地行礼。但当他的目光注射到她的身上,却象被火烧到一样,急忙低下了头。她抿唇一笑,伐楼那犹豫道:“将军……”
我在镜中打量着他们,她也在我身后通过铜镜看着我的眼睛,高傲地扬起了下巴。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对伐楼那道:“说吧。”
伐楼那抬起眼,飞快地向她一瞥,又深深垂下头去。她微微一笑,将银梳丢在侍女捧着的水盆中,“叮”地一声,梳齿磕到盆底,齿尖上还沾染了一点猩红,在水中迅速地化开,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我仍旧靠着,听着伐楼那的汇报:“城中各军已集结完毕,将军带进城的尚余六百一十八名,城中四门守军幸存归顺的一百二十五名,宫城守军投诚的三千四百二十名;增长天将军已经带领二百人出发;四门已经重新部署,各街巷也已派人清理;各王公府第包括星见府都已暂时封锁……”
星见府……我闭上眼,但见到星见的情景却历历在目。当我一身血腥闯将进去的时候,六芒星阵中,那双似乎永远也不会睁开的双眼中默默垂下了两滴泪水。
伐楼那的声音还在继续:“……天帝宫室战事平定后并未被大举骚扰,宫中府库损失不大,业已重新封存,还有,城中至今为止的死伤人数,”他顿了一下,“还不清楚。”
我点头:“很好,只等增长天送回的消息了。告诉他们,养好精神,要准备后面的好戏呢。”
伐楼那低声道:“是。”犹疑了一下,又道,“寝宫已经打扫出来,请将军和……和王妃也先去休息,一有消息,属下立刻再来通报。”
看着被退出的伐楼那重新关好的门,她笑道:“您有个非常得力的助手呢。要去休息吗,将军?”
我猛地伸出手拉住她手腕往里一带,她立足不稳向我怀里跌去。我另一只手一把捏住她尖尖的下颚抬起她的眼睛令她和我对视,用一个应该叫做是“笑容”的表情对她轻轻道:“你说呢,王妃?”
这是她意想不到的攻击。她呼吸急促,目光失措地闪烁两下,乌溜溜的眼珠左右一转,两个侍女忙忙脸色苍白退了出去。她胸口起伏,呼吸却平稳下来,睁大眼微笑道:“为什么问我,我是来服侍您的,当然是听您的了。我也盼望您精神饱满好马到成功哪,陛下。”
我牵起嘴角:“这可不象是修罗王妃该说的话呢。”她柔声道:“可是早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很久,您就是我唯一的主人了呢,陛下。”
我手指用力,把她的面孔又拉近了些,她几乎和我面贴面,她的目光正对着我的目光:“你把我当作主人?可我该怎么想呢?我应该把你当作我的什么呢,我的王妃?”伐楼那的态度明显表示,他们分明已承认了她的地位。凭什么呢,就因为她跟丛了我,而她又是他的妻子,我害死他的过程中起了及其重要作用的一个人?因为我们,是这起可恶的战争的同谋?!
手指的力度加大,下颚的疼痛传递上她的面孔,她的肌肉开始僵硬,眼角颤抖,但是在我的钳制下却动弹不得,她不敢眨眼,但也不能转头避开。她怕一开口便痛叫出声,抿紧唇咬牙忍痛,目光中有不解,有惧怕,但是也有莫名其妙的愤怒。几样情绪在她眼中越来越炽烈,终于她放弃忍受大声道:“我不知道您心中当我是什么,但是从城破的那一刻开始,人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宁可背叛丈夫来追随您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