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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我加深了嘴角的弧度。
她接着说下去:“将军,我在全城人,在作战双方的所有战士面前召唤守护兽,城里每一个幸存的人都见证了我的背叛,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交给了您一个胜利的可能,但是当时,胜负尚且未定,那是一个结果还无法预料的赌局,我……我等于是在王的注视下表明了我的立场……”我听出了她讲这句话时声音的颤栗,我看到她眼中明显流露的惶恐。原来她怕他。原来她是这么怕他。我说不出心理的感受,只有手指越来越收紧。她的下颚处传来骨骼喀喀地轻响,她眼睛里惧意下泛起水雾,但伴随恐惧、委屈,愤怒在她心底升腾,漂亮的黑眼睛里一股火焰猛地蒸干了水雾,声音更加高了:“是的,我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不是星见,甚至不是天界的神族,我根本不晓得命运会是一个怎样的安排,但是我却自己去做了,因为我不愿因为我是女人便要做男人手上的棋子,我不要人家要我去做工具,去做一个负责陪衬的妻子。将军,您也不想要旁人的束缚,是不是?您不要他们指手画脚,您要自己想要的一切,是不是?我做的和您想的一样,是不是?”她的声音努力柔和下来,“您还记不记得那个夜晚,在王宫后园花树底下,将军,我把我自己交给了你。我托付给了您一切,难道您要食言,抛弃我吗?我要选择最值得我去跟随的人,将军,我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您,我什么都不清楚,却不顾一切地想要帮助您。您回忆一下,天帝和王族秘密是谁告诉您的?您还有没有印象,您是用什么方法获得了兵符,避开天帝军,来到了这里?为了您啊,我做一切都心甘情愿……”我的心“砰”地一跳。那兵符,那道至关重要的兵符,竟然,来自于她!我居然一直把它当作他的暗示,还是说,这都是他的意料中事,他就那样站在一旁,带着那一贯的仿佛看透一切的淡然的笑容,看着我和他的妻子都在沾沾自喜地忙碌,进行这一个自诩要救助他,另一个谋划着要打倒他的计划?突如其来的伤痛和狂怒让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手指也失去了控制,直到我手中的她承受不住地挣扎才唤回了我的神智。我望进她的双眼,心中一阵酸楚:大错特错的女人,她带着欲望竭尽全力,但是不论现在,还是永远,她都将是棋子,摆脱不掉,可是,在她身旁的我呢,我又算是什么?
最后的心情缓和了我的表情,减弱了我的力道。她停止了挣扎,慢慢地,眼神也平静下来。我忽地心里一动,缓缓道:“好啊,我还真应该多谢谢送图的人呢。是不是还要算上那个帮助你出宫,送你到星见府的人呢?”
她娇声道:“哪里来的那么多人,都只是一个从前服侍过我的小卒愿意帮我罢了。这么一阵乱,连我也找不到他的下落,也不知他是死是活……将军,我只想告诉您,我认准了您,我什么都能为您做,不管您怎么样,我只把自己当作是您的女人,是这善见城中,唯一了解您,唯一配得上您的女人!将军,您不需要我了吗?那您为什么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从星见府带回王宫,带回您的身旁?”
我钳住她下颚的手慢慢松开。天帝军中帮助她的人会陷身在乱军中吗?她用利害和柔情来征服我,但是,最初我带她回来的理由是——
她审视着我的表情。她一只手腕还被我捏着,另一只手臂忽地搭上我的肩头,绕向我的颈后。我没有动。她的身体大胆地贴上来,我感觉到她腹部的柔软和温暖。
——“舍脂怀孕了……”离开善见城前,他在我房间的枕上低语。
可是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对此作过表示。
我放松了面部的肌肉,放脱了她的手腕,搂住了她的腰。她的另一只手也缠绕上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靠在了我的胸口。
所谓的打扫,不过是扛出尸体,用水冲过地面。偌大的王宫,仅仅也整理出天帝召见近臣的较小的偏殿供我处理事情和寝宫让我休息而已。
我留在偏殿。两个侍女陪她前去寝宫。
我送她到偏殿口。她立在高高的台阶上,四面一望,脸色忽然苍白了。
我顺着她目光看去,一片瓦砾场。
“那是……”她的声音犹如梦呓。
“阿修罗族出入的通路,阿修罗王战死的地方。”我冷冷接口。
“那么……那下面……”“只剩下一堆血肉。”我侧眼望向她,“你感兴趣吗,我的王妃?”
她没有回答,呆呆站立不动。没有风,我却听到了她踝上银铃互相撞击的声音。
她在发抖。
两个侍女低下头,木然立在她身后。
良久,她倏地扭过头,面无表情地道:“咱们走吧。
我靠在偏殿的椅上几次睡了过去。也许是我不愿脱下盔甲的关系,也许是整个宫殿中弥漫不去的血腥气的影响,我一合上眼,只看见他躺在我怀里,脸色苍白,唇边溢出猩红的血丝:“我的一切……都给你……”
我揉着额角。我现在的脸色不见得比当时他的好。
只是为了他的儿子,他的儿子。
我悄悄起身,踱到了寝宫外,缓缓推开一线窗扉。
她仅穿内衣伏在床边,我只看到她死死抓住床单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年纪大些的侍女用白绫将她的小腹正在用力缠紧。
年轻的侍女站在一边,不忍正视,低声道:“王妃,这样太伤身体了——不如,不如告诉将军……”
一声裂帛,床单被撕裂开一个大口子,她猛地回过头来,眼神使得年轻的女子不由得惊慌地后退了几步:“告诉他?告诉他什么?说我怀了谁的孩子?你说啊!”年长的侍女裹好白绫,低声劝着,扶她慢慢坐下。她长叹了一声,无力地倒在床上:“他是那么怜惜人的人么?一定要先过了最紧要的关头才行……是他的,给他个惊喜也没什么,不是他的,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