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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叹息道:“总算打发了那赵老爷,幸而今日有两位郡王赶来,不然简直不可收拾。按理儿太上皇还在,不该对咱们府里动手才是。”
探春叹道:“怕是瞒着太上皇做的,要不然西平郡王也不能进了宫就能请到旨意,恐怕是太上皇对皇上施压了罢。若是能有个这样的结局,倒也罢了。”
若得一家太平,哪怕丢了官,也不算什么。在探春看来,今天不是大事,可对于贾府其他人来说,却仿佛世界末日。
贾珍和贾赦是袭了宁国公和荣国公爵位的,如今不等于全家都是白身了吗?
“我们去看外祖母罢,外头的动静,里面想必也听得到。”林黛玉叹了口气。
两人正要举步,却听里面鸳鸯大哭:“老太太老太太……老太太,您可别吓我,快叫太医,快去叫太医啊”
探春大急,一边差了媳妇去回贾政赶紧延请太医,一边拉着林黛玉脚不停步地往贾母房里走去。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淑女风度了,反正也没人来管她。
第一百二十三章大厦已倾
鸳鸯伏在贾母身上号淘大哭,探春心里一沉,站在床头,几乎不敢去贾母。王夫人和李纨皆在抹泪,王熙凤骂道:“太医怎么还不来”
探春只觉得恐惧像是猫爪一样抓住了自己的心,全身像打了摆子地抖个不住,直到林黛玉扑倒在贾母面前,叫得一声“外祖母”,才回过神来。
她定了定神,走到近前,却见贾母双目圆睁。急忙按住她的右手,却发现根本摸不出脉搏来,不由得双腿一软,重重地跌在地上。
其实王夫人等早有预感,只是不肯相信。直到太医匆匆赶来,只翻看了眼皮,便很无情地给出了结论:“已是回天无术。”
探春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冰冻了似的,在贾府生活的几年,她早已把贾母当作了自己的亲人。若不是这位祖母,她如今恐怕还在赵姨娘那里受尽欺负,哪里来的这些年风光?想到贾母对自己的维护,不由得悲从中来。
尤其想到贾母荣华半生,到老来却受了儿孙的牵累,止不住泪落缤纷。一时间,房里哭声震天,尤其是林黛玉,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贾母……已是她唯一仅剩的亲人了。
家里的男丁们也涌了进来,贾政跪倒在地,虽没有哭嚎,可眼泪也扑簌而下。就是贾赦和贾琏,被看押在东院里,毕竟还在自己府里,乞求了看守奔进来,伏地大哭不止。
贾政也红了眼圈,又气又恨,瞪视着贾琏:“琏儿,你……我把家放心让你打点,只道你为人精细,我也能得个帮手,不想却……出了如此大事,还一发地连累了老太太。你……我们都是不孝子啊”
贾琏跪地,神色间不无后悔。其实他本性倒并不坏,只是手上散了些。况且,又有个王家的大小姐,不管人前人外都想压着他一头。
贾政转头看向王夫人,后者却是乖觉,不待他说话,便哽咽着责备王熙凤:“凤丫头,我只道你精明能干,怎么……却做出这等重利盘剥的事儿来如今老太太意是被子孙们连累得……叫我和你叔叔日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王熙凤自知理亏,虽是素来伶牙利齿,这会儿也不敢说话,只是含愧地抹眼泪。
探春轻抚着贾母的眼皮,浑没听见身后生父嫡母在责怪侄儿侄媳。到现在再说这些,都晚了。何况,也未必就是他两个的错儿。
“祖母”她真心实意地叫了一声,只觉得眼泪如泉水一般地往外涌,噼里啪拉地落在贾母裸露的右手上。当初得知水溶大婚的消息,仿佛也没有这样的伤心。
贾母的眼睛虽微微阖上,却仍有一条缝不肯闭着。
探春越发地伤心,用手背抹去了泪,对贾宝玉道:“二哥,祖母素来最疼你,你来替祖母把眼睛合上罢。”
贾宝玉红着眼圈上前,轻轻地贾母的眼皮上抚了一会。移开手时,却仍是如前不肯瞑目,不由放声大哭:“祖母还有什么心愿,孙儿总要替你完成的。往后我也不顽皮胡闹,一发用功,日后考取功名,替祖母风光大葬。”
这句话,说得至诚之极。探春虽然悲伤,这时候也不由得暗自好笑。
贾宝玉竟然被贾母的死刺激得上进好学了?
王夫人哭道:“老太太最挂心的,便是宝玉的婚事。连东西都替他盘算好了,一应费用也说要从体己里拿出来的,竟未能亲眼瞧见老太太但请放心,我们总要替他找一房好妻室,相夫教子,不敢误了宝玉的前程。”
探春听了,心中一动,急忙移开位置,把林黛玉扯过来跪到贾母跟前。
林黛玉早哭得不能言语,哪里还能细细体会王夫人的话,只叫了一声“外祖母”,便再度失声。
贾宝玉流泪不止:“祖母日常最是疼爱我和林妹妹、三妹妹,我是做哥哥的,总要保得她们一世平安喜乐。”
探春听他说得至诚,心中感动。看着贾宝玉再度抹上贾母的眼皮,那条缝终于缓缓地合上了。
王夫人脸色有些僵硬,可阖家大小的哭声里,倒也没人注意到。只探春眼角扫见,心里微沉。
贾母去世,她嫡亲外孙女的婚事,怕是真难了。看着贾宝玉和林黛玉并肩跪着,哭得无暇他顾,只得暗自叹息。
“凤丫头,赶紧把灵堂支起来。”王夫人收了泪,仍是把丧事交给王熙凤。
好在贾母虽是去得突然,到底年事已高,各色东西都已经备得齐全。寿木也才刷过了一遍漆,这时候正好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