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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哭道:“我倒真是忘了恩负了义,可自个儿也没得着好处但凡我还有着些,难道不肯拿出来给老太太办事的么?”
平儿心里嘀咕,那可也真是未必。王熙凤肯把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就这一点来说,倒真是王家的传统,王夫人也是这个性子
不过,这话却不能对着王熙凤说出来,只是苦劝了两句:“如今奶奶还是打起精神,把老太太的后事办得漂亮些,也堵了那起子奴才们的口。”
说是容易,可真要办起来,又如何容易探春因是待嫁的闺女,按例不能插手丧事,王熙凤没有人帮衬,更觉得独木难撑,辛苦无比。
邢夫人虽是大妇,但素来不管家的,只说“悲戚为孝”,一概不管不问。王夫人有了邢夫人作榜样,虽是管家的儿媳妇,也闭着眼把事儿甩给王熙凤,诸事不管。
下面的奴才们都跟人精似的,见两个主子不管,又没人替王熙凤撑腰,也不大听话。王熙凤求爷爷告奶奶的,嘴皮子几乎磨得破了,才总算把贾母的丧事办得能过了眼。
湘云在第三天才过来,史家也夹着尾巴做人,两个婶娘并没有陪着来,只来了个颇有地位的媳妇。
探春一面感慨世态炎良,一面还要吩咐人好好招呼,不能失了礼数。想当初,秦可卿出殡时如何的风光,便越发衬出今日的凄凉了。
虽说秦可卿有着另一重身份,但那时来的亲朋好友里面,只除了北静郡王是知情的,其余还不是瞧着贾府的面子来的?可如今呢?
看着稀稀落落的来宾,探春忍不住叹了口气。
湘云在贾母的灵前大哭失声,林黛玉早已哭得眼皮红肿,又被勾起伤心,再度陪着哭了半日。
“三姐姐,你们府里怎么竟成了这样?”湘云好容易被劝得收了泪,看着外面的灵棚,忍不住又红了眼圈儿。
“如今咱们四家都垮了,朝里又没个人帮衬着,怕是没有翻身的余地。若是家族里有个出息的,在科举上还能出个头。爵位是削了,别再指望。”探春冷静地说道。
林黛玉黯然,又拉着湘云问:“听说你们家已替你择好了人家,是谁?我们这里事儿多的,只前阵子隐约听说,也没打听真切。”
史湘云虽素来豪爽,说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由得飞红了脸:“他……叫卫若兰。”
卫若兰?这个名字很耳熟的样子。探春凝神,才想起原来是听水溶提起过的,似乎是个颇得他欣赏的年轻公子,倒真心替史湘云欢喜。
“正是,还没及恭喜你呢这卫公子,听说是少年得志的,你倒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史湘云扭捏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也不曾见过,只听说人长得好,又有些才气,想来是不错的。”
若不是在贾母灵前,林黛玉和探春几乎要笑出声来。从来女子都免不得要替未来夫婿谦虚几句,哪有人像史湘云这样光替人说好话了?由此可见,对这位卫若兰,史湘云心下是极满意的。
林黛玉忍不住打趣了两句,史湘云却又说:“只不知他家会不会嫌弃我,如今我们家这样……”
探春安慰道:“听二哥也提起过,听说并不是个只注重家世的人。况且他家里也是父母早亡,跟你身世倒有些差不离,想必不至于会小瞧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放宽心才是。”
史湘云脸色微红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林黛玉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探春:“云丫头那里倒不用过份担心,毕竟还算是门当户对。若是依着咱们家以前的样子,那卫若兰可不还是高攀了?倒是你,南安郡王的身份实在是太尊贵了。”
探春倒不担心:“郡王若看中家世,也不会托了人上门提亲。只怕是他的婚事也身不由己,自己到时候做不得主。”
她说得很是坦然,倒惹得史湘云替她盘算了半日。只是主动权并不在自己的手上,再怎么盘算也只是枉然。
迎春也得了信,只是身子还没调养好,正日子的时候便叫绣桔送了丧仪。挨到第三日,孙绍祖拗不过她,还是用马车密密地遮得不透风地送她家来。
探春知她身子还虚,接了她进来,在贾母灵前上了香,便让绣桔仍扶了她往缀锦楼去歇着了。
“如今你可不能哭,小心伤了眼睛。虽是小产,也跟坐月子似的。”探春把窗子都关得紧了,还不放心,又换上了厚门帘子。
“哪里有这样的娇贵了,只是伤心的。”迎春抹了抹泪,“没想到我如今才刚好了,祖母却没能挨过去。”
探春见她唇红齿白,比前阵子又见丰腴,心下欣慰,悄声问道:“姐夫如今待你可好?”
迎春飞红了脸,把头略略一点。
史湘云一脸的羡慕:“我还听说孙家待你甚是不好,想不到竟是谣传。”
“倒也不是,过不是和姐夫之间有些误会,解开了就好。二姐姐的性子好,原也不该受这样的对待。如今又伤了身子,姐夫心下总有些歉疚的。”探春忙替她解释。
“那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史湘云点头称是,“倒是二姐姐还算幸运的,我们统不知道日后会怎么样呢”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默然。尤其是林黛玉,唯一的长辈贾母也盍然长逝,终身无着。看王夫人的意思,贾宝玉的婚事自然不会落到她的身上,因此更添伤感。
探春无言以劝,只得静陪默坐。
到了晚上,孙绍祖亲自来接迎春,却并没有从正门进来。探春骇笑:“姐夫何必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