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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婶牵着人出来,鸡圈的篱笆门上挂着半袋子银钱,托孤意思很明显。
这年夏天,北狄人杀入盛京,皇帝杨集自焚于当初花费半个国库为“雪神女”建造的飞仙楼,大晟国亡,北狄人却未能顺利统一天下,各方势力雄起,中原大地四分五裂。
小郁有了新的师父,在桥洞底下捡的,一把骨头的老道士,日常神神叨叨,遇见他第一句话就是:“饮恨含冤的刀,似人非人的妖,有趣有趣。”
当时他正在烤野兔子,闻言把一只兔腿递过去,虚心请教老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道半点不讲究地接过,啃得满嘴流油,还从腰间摸出个酒葫芦咕咚咕咚,完了一抹嘴装傻:“嗯?什么意思?我随口说说,勿信啊,勿信。”
小郁看着他摇摇晃晃爬起来,僵硬地将两条腿往前挪,眼看站不稳就要摔,他处于好心扶了一把,老道却吹胡子瞪眼:“干什么,吃你一条兔腿,你不让我走了?”
“不是。”他只好松手,让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老道挪啊挪,挪到剩下的兔子肉边开始打包,自然得好像这本就是他的。
一边打包一边还问:“年轻人,上哪儿去啊?”
没了口粮的年轻人:“去找我的来处。”
“哎呦,干什么较真,你从你娘肚里爬出来的呗。”
“不是。”小郁先否认,自己不是找爹娘,他其实只是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路走来,他多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我活着……总要知道,起点在哪儿,又该去哪儿。”
老道打包完了,背着脏兮兮的包袱走过来给他脑袋一下:“傻小子,起点不就在你脚下,想往哪儿走往哪儿走。”
“……”小郁跟他说不通,肚子还饿着,只好不说话,收拾了自己扁扁平平的包袱打算再弄点吃的。
没想到老道还挺灵活,俩腿儿一蹦跳到小郁的背上,胳膊死死勒着他怕被甩下去,嘴里还嫌弃那把刀硌人。
“你干什么?”小郁就算是个泥人也想要发火了。
早知道不理会这个疯子道士。
老道士却用干枯的手往他眉间一点,一道热意流淌至四肢百骸,小郁不能动弹,眼前却走马观花地闪过了老道士的一生。
生即丧母,幼年丧父,少年送走年迈的祖父母,青年娶妻生子,中年砍柴归来妻子全部死于过路马匪刀下。
一生求不得一个安稳团圆,由此去做了道士,学了占卜符咒之术到处云游。
直到战火连绵,瘟疫蔓延,数不尽的人枉死他乡,老道士引死人尸身最后一点“气”,使其能够直立行走,回到故乡安葬,平息战争带来的罪孽。
他成了赶尸人,却难渡苍生劫。
瘟疫如同纠葛的藤蔓扎根血肉之躯,道士老了,扛不住了,在临死之前画符,让自己死后变成了不咬人的僵尸。
“我的魂魄已经走啦,在酆都过着好日子呢,”老道士的身体轻飘飘,像失去水分的树走向腐败,“一生功德换此刻与你对话的一点残念,年轻人,你担子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