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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们离去。让她看不到,听不到,彻底失去牵系,她那颗自焚地心才会慢慢冷却,慢慢死去。也才能,重获新生,得到属于她的幸福。
断念,对注定无望的人来说,才是真正的善。真正的仁慈——虽然谁都会说这是伪善。
在马蹄声中苦苦思索的结果,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子敬,如果你今天还是找不到机会向皇上开口,不如先跟你的大爷爷说说吧。就说你不想留在京城做个闲职,每天无聊地混日子,你想趁年轻多做点事。多累积一点政绩,将来也好作为升职的本钱。人,总不能靠着年轻时候那点侥幸地战功吃一辈子吧。”
王献之本来疲惫地靠在我肩上闭目养神,听我这样一说,他的头一下子就抬了起来,倦怠的眼神也重新变得神采奕奕,朝我直点头说:“嗯嗯,这是个办法。说实话,我平时跟大爷爷打交道很少的,他虽然看起来很和蔼。也很少耍过大家长地威风,但我总是对他有些莫名的畏惧,总觉得他城府很深,看不透。所以,有什么事,很少直接求他,我活这么大,好像就没求过他什么事。包括和你的婚事,我都没想过要去求他。”
既然说到婚事,我就插了一句嘴:“其实当时如果求求他,情不会弄得这么复杂。只要他肯开口,你娘不敢不依的。”
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回王家的头一个晚上,我看王导并没有反对王献之娶我,甚至一句话就让夫人不敢再强求什么妾室之礼。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站在我这边的,至少是帮了我,为我解了围的。
王献之却摇着头说:“你错了,这一点我比你更有发言权。那天他会如此表现,是因为我和你已经木已成舟,如果是在婚前求他,他的态度不会是这样的。”
停顿了一下后,他接着说:“这也是为什么我情愿绕那么大地弯子去杭州找我父亲,也不去求他的原因。要说起来,我父亲其实是个很有脾气的人,他是直性子,也是急性子,小时候因为练字,我没少挨他的打骂。”
“你还挨打?”我惊讶不已。作为他父亲七个儿子中最小,最出色,也最有名的一个,我还以为他父亲从小对他宠爱有加呢。
他点了点头,带着一抹又无奈又幸福的笑说:“因为我小时候贪玩,而练
一项很需要耐心地事情,对一个孩子来说可能太枯燥想躲掉不练。记得那时候他特意准备了一根戒尺,就挂在他的书房里,就像官府衙门里挂着一口尚方宝剑一样,以求达到震慑效果。每天下午太阳落山之前,家里的几个孩子就排着队拿着练字的纸一个一个给他看,写得好的受表扬,写得字数不够,或敷衍塞责的,就会挨打。打得真的很疼,但他打人从不打手,因为手要留着写字,他打屁股。记得有一次我玩忘了,交作业的时间到了我还在院子里玩,被他抓到,一顿暴打,屁股都快打开了花,我娘心疼地用药膏给我涂了好几天。”
想不到右军大人还有这么严厉的一面,我一直以为他脾气很好,属于那种很好说话的“老好人”呢。既然父亲大人这么不好惹,“那你结婚还敢去求他,不求你大爷爷。你大爷爷才是家里地权威呀,只要他同意你娶我,你娘再不满意也只好帮我们准备婚礼。”那样我们就省事多了,现在的这些烦恼纠葛都可以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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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摇头道:“我刚说了,如果在婚前去求他,他不仅不会帮我,还会想办法说服我放弃你,甚至,直接对你采取行动,让你在京城消失。现在想来,我从不找他,是因为我怕他。我一直就怕那些总是笑眯眯的人,就像我大爷爷那样,好像永远没脾气,其实你想,一个人能爬到如此高位,怎么可能没脾气?看起来完全无害,却又能手握大权的人最可怕,所以我敬而远之。而我父亲,率性而为,当笑就笑,当怒就怒,打我的时候固然真打,如果我有什么事求他,哪怕不合规矩,只要我真的喜欢,他也会帮我。”
“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是涉世不深,看什么都只看表面现象,不知道人心人心叵测。而他,一生下来就处在名利场中,从小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嘴脸,所以,虽然他好像除了练字之外就只知道吃喝玩乐,其实要比我成熟得多。
“照你这样说,那些没什么阅历的人,栽到你和蔼可亲的大爷爷手里,岂不尸骨无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饱含讥讽的话,总之就是心里憋得慌,因为照他这样说,我刚才想出的所谓的“好主意”也根本就是馊主意。
他轻轻拍抚着我的背说:“你放心,你现在已经是王家人了,是他的保护对象,他再狠,也不会针对你。你忘了,那天在门口的见面仪式上,他是怎么打哈哈、和稀泥的?你已经嫁进来了,他不愿意看到家里闹矛盾,就弄成了所谓的‘两头大’。如果你还没进门,他就不会和什么稀泥,他会叫我不要忤逆母亲,不要让父母生分,不要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喜好得罪亲戚,要顾全大局,不要任性,等等等等。总之,在他眼里,大家庭的整体利益,一家人的和睦、面子等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我喜欢谁讨厌谁,那不重要,个人的喜好、利益要服从大家庭的利益,必要的时候,个人要为家族的整体利益牺牲,这就是他的治家观念。”
我心灰意冷地说:“我明白了,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也不用去求他了。”
“你又错了!”王献之笑道:“这跟结亲是两码事,这次才是真的应该去找他呢,不然我为什么夸你出了个好注意?我要求外放为官,这是求上进,是光祖耀祖的事,也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他已经快七十岁了,最怕的就是家族后继无人,最怕听到那句‘富不过三代’的传言。如果家里的后辈不贪安逸,肯出去做官,他绝对是最积极扶持的那一个。他做梦都想着多培养出几个有前途的接班人,让家族的名誉和荣华永远保持下去,永不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