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如果选了大族重臣之女,他们族中子嗣、门生、亲族,历经一两代人还是能在朝中形成一股势力的。本朝不让外戚任官,不是说三族都不能当官,只是不能直接授官。如果你的子嗣兄弟够本事,通过科举考中了进士,那还是能做官的。
只不过科举很难,普通人家的家学、积累都不够,骤然荣华富贵也会渐失进取之心,所以都不足为患罢了。
朱厚熜点了点头:“确实可能带来隐患,所以朕也一直想着防范之策。设立国策会议及御书房,也是其中一法吧。”
杨廷和他们顿时都有点懵地看着皇帝:你那么早就开始这么想了?所以你早就想着不要从普通人家选后妃宫嫔了?国策会议跟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外戚乱政,首先在于天子年幼,其次在于中枢有权柄过大之官位,最后在于天子朱笔宝印之用。”朱厚熜说道,“如今既有内阁又有国策会议,朱笔宝印更有御书房与司礼监互为倚助监督,外戚如何能尽摄显位?最需防备的,反而是天子年幼,众臣一心孩视,使天子不得不倚重外戚。”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话说得很透。
“本朝此前没有外戚之患,司礼监则日益显要,内臣之祸已有数回。”朱厚熜看着他们说道,“如今司礼监、御书房、国策会议、内阁四足鼎立,国家大事从流程上不会轻易由谁、由哪个衙门钳制住。便是天子年幼,外戚又能如何?”
杨廷和他们想了想之后,发现还真是如此。
权力在流程结束之前的中枢阶段是分散了的,天子就算年幼,也不需要过度倚重内臣与外戚。
像御书房这种直达中枢的位置,几乎可以由皇帝直接提拔,反正没有品级。
而九卿都可以参预国策会议,内阁大臣更是规定了定额六人,天子的旨意是更好贯彻的。
朝臣想“孩视”凌迫皇帝,内臣和外戚能迅速直达中枢。内臣和外戚想控制朝政,也无法把这么多位置都占了去。
再说了,如今这种局面,这么多重臣哪里能做到一心“孩视”幼年天子?文臣之间向来立场多有分歧。
天子操作的空间很大。
“故而只需加上数条。”朱厚熜说道,“御书房、内阁、国策会议,不可有外戚三族、门生两人以上同列者便可。外戚三代以内,也不可再有入宫为后妃宫嫔者。”朱厚熜最后说道,“再说了,每逢选秀,地方良善之家惶然,惊扰也颇多。进而弗受要坚持,但后妃宫嫔识大体知轻重、外戚之家有教养畏国法也很重要。”
听到这里杨廷和就不得不问了:“听陛下之意,这外戚还能位列中枢。若将来其余中枢重臣以之为干,则仍有泼天隐患。”
一旦外戚能列身国策会议了,那情况可就截然不同。宫里有皇后或者太后,自己也是国策重臣,如果再有内臣和外臣阿附,那不就俨然一大党了吗?
说句难听的,届时天子就算想动外戚,都得掂量掂量轻重,甚至自己的性命安危。
朱厚熜这才说道:“外戚若要列身国策会议,只能是科举出身、序属文臣。所有参预国策会议之臣,以五任为限,满十五年必离任。凡新旧朝交替,外戚原列身国策会议者自动离任。若天子未年满十六,亦不得有垂帘听政,大事由国策会议商讨决定。”
包括郭勋在内,十八个国策重臣都不说话了。
也就是说,不管是从御书房首席还是九卿开始,谁都不能在国策会议呆十五年以上。
这意味着,内阁大臣反而不是最香的了:若是之前就已经在九卿职位上呆了十四年,那么进了内阁之后一年就要彻底致仕?
当然了,原先就是国策大臣的外戚在新皇登基前就自动离任这个规定,对外戚来说自然是很有约束力的。
新皇登基后还会不会有外戚进入国策会议,全看皇帝觉得朝臣是否好用。如果朝臣不“好用”,重新启用旧外戚或者新外戚造成乱政现象,那根源就不是外戚制度本身,而是皇帝说的那个众臣“孩视”皇帝凌迫天子。
这跟之前倚重内臣来制外臣是一个道理。
相比起来……如果国策会议上的外戚本身也是文臣出身,似乎更能接受一点:至少大家“文化水平”相似,有些事不像太监那么没脑子或者扭曲。
一时之间,他们倒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借外戚列身国策会议的隐患来限制其他文臣的任期,还是皇帝真以为这样就能避免外戚乱政?
这种新规实在难以彻底说服众人,只不过现在的国策会议还只是刚出现,在场众人不担心自己“任期限制”问题,而将来的“祸患”也与他们无关。
太祖皇帝的祖训,实在是颇为彻底地避免了外戚乱政的可能。
只不过取而代之的内臣乱政,也确实让杨廷和这一批的文臣吃尽了苦头。
看着皇帝成竹在胸的样子,杨廷和神情复杂地问道:“陛下想得这般仔细,莫非臣等后辈之中就有陛下欲聘为后妃宫嫔之人?”
他这么问很正常,要不然何必要现在就对外戚列身国策会议做出规定呢?
袁宗皋离世了,皇帝最能信任的重臣现在少了头领,那会是谁?
所以陛下还是在借这件事玩平衡吧?
难道我杨廷和现在还不够让你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