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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下来。
你对自己说。
冷静下来!
你命令自己。
冷静下来……
你粗暴地抠出电池板,用力掷向黑暗里。
冷静……下来……
你倒在床上,手指没入凌乱的发丝中,倏地攫紧。被大力拉扯的头发将你暴虐的力度如实地传递到脆弱的发根,你感到头皮在歇斯底里地尖叫。你放开手,指间的长发水一样静默地流走,只有痛觉回声般余音绕梁地残留在头部。你缓慢地垂下了那只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一具尸体。
那个时候,你曾自作主张地撇下他一个人离开,并自以为是地规划好了他以后的道路。
所以现在,你罪有应得地过着没有他的生活,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你将手压在干涩的眼睛上,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Part2。反噬(上)
ずっと离れないと誓って
(你曾起誓永不离开)
を抚でてくれた
(你曾抚摸着我的头发)
なのになぜ?となりにあなたはいない
(为何如今我的身边,再也没有你的身影?)
……
佐助取下耳机,某种临界的情绪不允许他将这首歌全部听完。他用力按住播放器的关机键,眼看着莹亮的屏幕神经质地闪动了一下,既而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也毅然而然地弃他而去,残忍地将他丢在空茫阒寂的漆黑中。无法适应突来的黑暗的眼睛好像忽然之间失了明,他有些惊慌地大睁着眼,仿佛要从黑暗中找出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答案,终究一无所获。时钟滴滴答答的足音似在冷眼旁观着他窘迫的无功而返。
——该睡觉了。
呆滞半晌,他闭上眼睛,这样告诉自己。他以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蜷缩起身体,时钟规律安稳的步伐比之盛夏的蝉鸣更显几分周而复始的胶着,吵得他头疼欲裂。不出五分钟,等不来也不可能等来睡意的他妥协着叹了口气,睁开双眼。
游离的视线在黑暗里徜徉许久,渐渐也能分辨出隐没其间的事物的轮廓。其实屋子里并非不透一丝光亮,低垂的窗帘难掩爽朗的月色,窗子周围都流淌着浅浅洇开的澄白——只是这光亮过于细弱,太容易湮没在泱泱夜色之中。他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了些,放任月光透射进来,在他的被子上纵横驰骋。他退回床上,将自己重新团成一团,然后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仰起脸怔怔地盯着这些天一直用过长的衣袖来遮掩的伤痕。结了痂的伤口在红药水铺陈的色块中错落了整个手背,它们恬不知耻地暴现着自己的丑陋,且趾高气扬地彰显著优越的存在感。他羞愤难当地放下手,又神经质地再度抬起。他的目光长久地落在手背的伤口上,可是视线的焦点里却倒映着那只曾揉过他额发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这个世界里没有医疗忍者,更没有医疗忍术,那么,他的手……
——他的手就算是废了,也是活该。
他咬紧嘴唇,稍稍得以平复的情绪瞬时躁动起来,像是一口辣椒水灌入了嗓子眼,呛得他几乎将内脏都呕出来。他忿忿地将手收回被子,闭上灼灼发烫的眼睛,烦躁地朝另一个方向侧过身。
——不要再想他了。
他对自己说。
——不要再想他了!
他这样命令自己。
——不要再……想他了……
他拉过被子蒙住头,让自己完完全全地沉入被窝里,就像一尾悄无声息潜入深海的鱼。他开始强制性肃清脑子里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可这样做只能让他更像一个不懂游戏规则的乱入者,到头来只能事与愿违地承受着破坏游戏规则的惩罚。他抱着头,将身体蜷成更小的一团,嘴唇间擦出些断断续续的气流,好像一只受伤的动物。
……
不知在黑暗中蛰伏了多久,困倦姗姗降临。他像是一方久旱逢甘霖的龟裂的大地,在润如酥的睡意中昏昏沉沉地模糊了意识。入眠的刹那,整个人恍若跌落陡崖,视野被下坠过程中迎面打来的风涂成密实的墨色,他辨不出自己的眼睛究竟是睁着还是阖着,也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
坠落的感觉蓦地终止,几缕柔白如月的光再度唤醒了短暂封闭的视觉,他不自在地眨了下眼睛,看见一条笼在月色之下的古香古色的回廊。这本是一条无比眼熟的回廊,因为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它几乎每晚都出现在他的梦境中。现在他忽然不太确定它是否就是正对着宇智波老宅宅门的那条回廊,因为宇智波族聚居的区域,很多住户都是这样的格局。
此时回廊之上坐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宇智波族的男孩子,他留着乖巧得堪称可爱的短发,黑亮的眼睛被微微上翘的眼梢衬得大而有神,怀中还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儿。佐助仔细端详着那孩子精致秀气的五官,一时间想不起他到底是谁,毕竟宇智波一族宗家和分家本都是近亲,族内的兄弟姊妹大多有着相似的容貌。那孩子似乎看不见立于身侧的佐助,他只是专心致志地仰望着皓白的满月,稚气的眉目之间隐隐流露出焦虑的神色。
“这是……什么感觉?”
孩子压低了眉,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下意识地护紧了怀中的婴儿。他青稚的童音乍听与小女孩的嗓音并无差别,但语气里分明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谨慎与防范。佐助追着他戒备的视线望向空中皎皎的月轮,起初并不觉有何异常之处,陡然风起,这才隐约觉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森寒的气息,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月亮照不到的地方蠢蠢欲动着,蓄积力量策划一场空前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