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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蜷缩在襁褓中的婴儿吸了吸鼻子,发出奶声奶气的呜咽,皱着脸大哭出声。
“……!”孩子一惊,倏地收回目光,熟练地轻轻摇晃起手臂,柔声安抚着怀里哭闹不止的小家伙,“乖,别哭。”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婴儿细软的胎发,然而婴儿的哭声似故意与他作对般拔得更高。他微微蹙起眉,凝望着随风摇曳的树影:“不祥的感觉……偏偏这个时候爸爸妈妈都出门了。”
佐助看着那孩子逐渐攒紧的眉心,越发觉得他的语气和神态都像极了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人。潜意识似乎默认了这个过于显而易见的结论,可佐助依然不能下定确认的决心,发乎无端而又无比确凿的猜想折磨得他心神不宁……所以,当孩子的口中出现他的名讳时,一种谶语应验般的不可思议与理所当然让他心头蓦地一震——
“不要哭,佐助,无论发生什么事,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
就算站直了身体身高还不到佐助胸口的孩子,收拢了那双尚不能绷起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的纤细臂膀,圈紧怀中的弟弟。他弯起的眼角里栖着被阳光晒得蓬松柔软的蒲公英,坚定的眼神中藏着海浪击不溃的暗礁磐石。他浅色的唇开开合合,可是他的声音吞没在一瞬骤起的晚风里,只听得檐下悬挂的风铃敲出空灵而落寞的清响。
眼前的画面好像被倏然拉远了的镜头,变得模糊不清。佐助眯起眼,想要看清年幼的兄长的面容,视野却被大团大团涌现的微白的柔光填满,风铃撞击的频率忽然加快,凌乱而急躁地侵扰着他的听觉。他被风铃的声音彻底激怒了,仿佛是它遮蔽了鼬的容颜,阻隔了鼬的声音。他想即刻毫无顾忌地大喊出声,喊到声嘶力竭,否则就无法宣泄出内心的愤懑。然而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猖獗的风铃声好像嘲笑他一样越敲越响,他感到耐性就像氧气从被捞出水面的鱼身上一点点流失那样渐次剥离了自己,他攥紧了拳头,终于忍无可忍地惊坐而起。
“做噩梦了么?”
他气喘吁吁地睁开眼睛,看见站在窗前的阿猫已经将窗子拉开一条小缝儿,清晨发白的阳光温柔地拥着他的身体,飒爽的风撒着欢儿地透进屋子,正吹得窗前的风铃泉水般叮咚作响。
“……”
他讷讷地看着母亲的背影,人虽然醒了,思维似乎还在睡着。
阿猫走到床边,揉着他乱糟糟的头发,道了声早安,然后又叮嘱了几句。他下意识地点着头,完全不知道阿猫在嘱咐他什么。
Part2。5。反噬(中)
早饭过后,佐助总觉得自己还没清醒过来,驳杂的思绪像是一盘散沙,怎么也聚不成明了的形状。他动作缓慢地收拾了碗筷,拖着脚步来到客厅,以一种有气无力的姿态让自己瘫倒在沙发里。他劲瘦的四肢像是蔓生植物一样松散地附着在沙发垫上,他侧过脸,额发沿着眉心滑落到眼前,遮蔽住一大片视野,他懒得抬手拨开它们。他黯淡的目光透过额发间的罅隙飘向玻璃茶几中游动的金鱼,那摇曳的红尾巴就像是晚霞艳丽的剪影。
他黝黑的瞳孔没随着金鱼妙曼的身姿转动丝毫,事实上他也没有观赏金鱼的心情。此刻,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回味着昨晚的梦。
自从恢复了13岁之前的记忆,他已经许久不做梦了——无论是关于前世的梦境,还是正常的梦境。或许是想要再见那个人一面的愿望太过强烈,他才会在昨晚梦到了那个人吧。但他可以确定,昨晚梦到的并非自己前世的记忆,而仅是一个普通的梦罢了——因为梦中的自己还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根本不可能会有记忆……这样想着,他不禁萌生出一些自我厌恶的情绪来:原来自己在潜意识里还是想要原谅那个人,不是么?不然的话,为何梦里那人还是那个一如自己所期望的兄长?五六岁不正是该向父母撒娇的年纪么?可那人像是忘记自己也有这样的权利,责无旁贷地履行起身为哥哥的义务来。他闭上眼,眼前就是那个人信誓旦旦的表情——无论发生什么事,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他贪恋地回想着那个人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催眠般一遍遍告诉自己:假的,那都是假的,那全都是梦;就算是真的,也改变不了那个人杀光了一族的事实,只要有这个事实存在,他就不可以原谅那个人……
他闭着眼想着心事,没过多久便觉得倦意袭来,晨起时未曾得到舒缓的疲乏感慢慢地侵蚀了他冗乱的思路。他迷迷糊糊地随手抓了只抱枕压在身上,头歪了歪,就这样睡了过去。
……
似有细碎的光恒久地摩挲着眼睑,他皱了皱鼻子,不太情愿地睁开双眼,既而发现自己站在宇智波老宅的院门前,晴好的阳光正慷慨地铺洒在他的身上。
“にいにい——”
背后传来一个拖着撒娇的长腔的童声,他转回身,这才发现大敞的院门前站着背着帆布挎包的鼬,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边粘腻喊着“哥哥”,一边跌跌撞撞地张着手朝鼬的方向扑过去。鼬的个子比之昨夜梦中所见明显高了些,眼角下方冒出两道浅浅的纹路,看上去长大了一两岁。而已经像鸟儿一样扑进鼬怀中的孩子……佐助忽然局促地收敛了视线,显然那个笑得一脸甜美的小家伙,正是一岁多的自己。
“佐助,”鼬蹲下*身,一只手搭在弟弟乱翘的发梢上轻轻地揉了揉,距离变声期还有数载的声线依然与女孩子无异,但他的神态和语气都更为沉静稳重,“哥哥今天要去参加入学仪式,等哥哥回来就陪你玩,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