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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父亲大人。”
鼬应得干脆利落,眼神里并没流露多少语气中所呈现的那种积极情绪,他表情平和得近似于淡漠。莹亮的高光像是游移的萤火,在他凝黑的眼瞳里若隐若现。
结束了这段如同上司和下属般的对话,父子两人便同时陷入了恒久的沉默中。沉默好像一道魔咒,沿路苍绿的树木无法将它打破,枝头雀跃的松鼠无法将它打破,空中扑着翅膀的鸟儿无法将它打破……于是这道凝重的咒语一直维系到他们步入宇智波老宅的宅门——
“哥哥!”
从哥哥走后眼泪就没停下的孩子挣开母亲的手,绕过走在前面的父亲,一头扎进鼬的怀里,把委屈的鼻涕眼泪一股脑地蹭在兄长的衣摆上。
“……”鼬怔了怔,已显出几分英气的圆润凤眼自然而然地弯成柔软的弧,他用力圈住拽着自己衣角释放怨气顺便撒娇的弟弟,毫不吝惜地露出两排皓白的牙齿,“我回来了,抱歉让你久等了,佐助。”
看着鼬的笑容,佐助的心好像沉入了海底。
——原来,他只肯对我一个人这样笑,他只有见到我的时候才会笑得这么好看。
——可是……我已经再也见不到他这样的笑容了。
Part3。反噬(下)
连续三天梦见前世的鼬,佐助开始意识到这些梦境并非自己太想见到鼬所致。它们根本就不是梦,因为晨起时,精神与肉体上越来越沉重的疲倦感提醒他,他所看到的其实是一段段被封印的记忆。
这些记忆就像一幅关于鼬的生活长卷,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上面画着他所知道的鼬与他所不知道的鼬:每天上学之前都会揉着他的头发,笑着对他说“等我回来”的鼬;踏上清晨寂寥的石板路,独自一人走向忍者学校的鼬;对老师同学们彬彬有礼,温和中却总透着些看不见的距离感的鼬;上课时一丝不苟地抄写着板书的鼬;课间拿着笔在草纸上勾勾画画,为同桌和邻桌认真讲解习题的鼬;在户外练习场上辗转腾挪游刃有余,像猎豹一样灵活敏捷的鼬;还不太习惯被女生们使劲盯着看,偶尔也会不自在地别过视线的鼬;随堂考试上永远能够提前答完卷纸,并有充裕的时间进行检查的鼬……佐助一直以为他与鼬曾朝夕相处。可真正意义上的朝夕相处,仅限于他出生后至鼬上学前的这段日子。自打鼬入学以来,他们就变得聚少离多了。
他忽然不敢肯定自己到底是不是最了解鼬的人了——他自以为自己所熟知的鼬,其实仅是他所看到的鼬的一个侧面的剪影,就如冰山一角,既不立体也不饱满。
然而,比起这些,更让他恐惧的则是这些梦境本身——这不是他的记忆——梦中所见的影像皆以鼬的行动为轴心,场景会随着鼬的移动而发生变换。鼬是故事的主人公,而他是这部影片唯一的观众。舞台的追光全部打在鼬的身上,他的视线只能在追光圈出的狭小范围内与主人公形影不离。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鼬前世的记忆。
可是他为什么能看到鼬的记忆?这些真的是鼬的记忆吗?还是鼬利用忍术植入他头脑中的幻象?毕竟鼬前世是以幻术见长的忍者……但这个世界里没有查克拉,也不能使用忍术——这一点他已经反覆验证过了,所以不可能是鼬对他施加了幻术。况且目前就梦的内容来看,也不像是用幻术凭空创造的:当鼬与他呆在一起的时候,鼬的记忆与他前世的记忆完全吻合;而鼬独自行动的场景中,亦看不出任何具有刻意暗示性与诱导性倾向的信息……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静观其变。
……
这天入夜,他早早地洗漱完毕倒在床上,在黑暗中虔诚地紧闭着眼,疲倦而热切地期待着一夜酣眠。这样的心情恰似等待同那个人牵着手一起到水族馆约会时的热望,有点寂寞难耐的小惆怅和沾沾自喜的小甜蜜。他没有力气再把心思浪费在探求这些梦境的来龙去脉上,索性将它们看成一种讽刺般苍凉的恩赐——反正现在想要看到那人,也只能在梦中了。
梦中的鼬依旧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闹钟响过一遍就翻身坐起,穿衣叠被洗漱吃早餐按部就班得如同流水线作业;临走前照常要先到弟弟的房间道个别,不过推门进去时弟弟还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一个人走在洒满阳光的石板路上,足音与青草间的虫鸣错落交替;上课铃骤然敲响,收起早自习阅读的忍术卷轴,拿出这节课要用到的笔记;下课铃声舒缓悠扬,挂好忍具包直奔户外的训练场……
鼬的生活方式规律得堪称刻板无聊,所以佐助不得不佩服鼬的意志力——每天都要过这种生活的鼬,到底是怎样在忍者学校挨过整整一年的?他看着站在靶子前一遍遍温习早就烂熟于心的手里剑技的鼬,忽然之间想通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他与鼬之间的差距如此巨大,并非鼬天赋异禀。诚然,鼬是族内公认的天才,可仅凭天分绝不可能铸就日后的鼬。在人才济济的木之叶,天才从来不是个值钱的称呼。但凡有一门独门秘术或是血继限界的后生,都会赢得长辈们一声“天才”的肯定与鼓励。但没有人会质疑鼬作为“天才”的含金量,因为鼬为了这个名号确实付出了足够多的汗水——就比如说现在,鼬的努力程度已与遭遇灭族打击后立志复仇的自己不相上下。
忍者学校一天的课程漫长难捱,可是只要一直看着鼬,他便不觉得时光凝滞不前。他一直呆立于教室的窗畔,或许是因为身在梦里,根本感觉不到疲惫,就那么保持着一个姿势站了整整一天。他望着鼬脸上圆稚的线条,想像着它们在几年里拉长变硬,直至成为令人不敢直视的锐不可当的棱角,不由得带着一种混杂着惋惜与期待的复杂心情轻轻地叹息一声。鎏金般的夕阳跨过他的身体,明目张胆地靠近凝神注视着黑板的鼬,浮夸地亲吻着鼬的侧脸。鼬因这过强的光线微微眯紧了眼,上扬的眼尾立刻延展出长大之后所特有的凌厉角度,那份过早流露出的慑人的英气让佐助的眼睛里渐渐涌上雾一样朦胧湿润的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