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种子,已经陆陆续续在这片大陆生根发芽,至于能不能在这块贫瘠的土地生存下去,袁平很有自信,那是他穷尽了毕生心血的东西。
他在担心的,是不知道再过多少年,夷陵洲那些贫苦百姓,才能彻底接纳这些种子。
又不知道,浩然种子在这片土地上,能够拯救多少即将饿死的百姓,让这里的百姓相信,哪怕不靠所谓的神灵,也能自给自足,人定胜天。
此时此刻,袁平收回目光,眼神淡然,说道:“我其实所做的一切都已经结束,本来该回去的,结果那魏婴跑来问我,还要做什么?是不是要来到这座山巅,显摆显摆自己的儒家传承身份?我没有回答他,但是那一刻,我却知道了我还要做些什么。”
袁平望向众人,“一路走来,我难过得是这位南夷陵洲当之无愧的修道顶点之人,在那一刻竟然想的是这样滑稽可笑的事情,怕触犯了那高高在上的天神,却对他脚下的人间没有任何感慨怜悯。”
老人突然笑着道:“吾辈读书人,最大的毛病就一个,就是好为人师,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众人哄然大笑。
老人望向他们,眼神中闪过悲伤和愧疚,“数年光阴,多谢诸位同行。”
闻言,众人皆是沉默不言,只是弯腰作揖,郑重而肃穆,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这一日,夷陵山巅来了一位老人,他平常颇为不修边幅,但今日却打扮的格外一丝不苟,无论是衣衫还是那白发,都工工整整,没有任何杂乱。
他就这般站在那号称神灵之地的最高处,端起手中一壶人间最为寻常和粗劣的黄酒,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敢问上苍,无德无灵,何以为神?”
“敢问上苍,若有人将亿万生灵视为信仰血肉,将一洲水运之地固化为贫瘠废土,此举能否被敬为神灵?”
“敢问上苍!我一路走来看来,神灵管辖之地,数以忆计的生灵,皆将其视为先父,祭祀供养,香火连绵漫天。可放眼望去,三江十八道古城,却皆是饥寒待毙之人,此方所受你庇护赏赐之修士,从上到下,与你一般,从未将门下生灵当成子民,只视为案板鱼肉,凭借喜乐任意大旱大涝,此举能否被敬为神灵?”
“敢问上苍,当今这位南夷陵洲所谓的神灵,以一己之私,祸害一洲之水土,以百姓口粮为代价,无数岁月迫使百姓供奉信仰,却从不理会众生疾苦,高高在上,此举与畜生何异?”
“再问上苍,圣人不死,老而为贼!有仙不出,是为大盗!你以盗贼之举,窃取一洲天下气运,是何行为?”
最终,老者鼓足了最后一口气,高声喊道:“再问上苍,若是如此无功无德之生灵存在于世,犯下以上种种极罪,是否该天诛地灭,以证天地清明!”
随着第一句话响起,天地便有惊雷不断炸起,随着后来的话语出现,风雪更是咆哮而来,越来越盛,如天雷般的轰鸣,像是要彻底掩盖这整座天地和这道消瘦的身影。
老者此生,头一次这般意气风发,也是无数万年,头一次有人敢站在此地,当着一洲天地的面,指着上苍的鼻子怒骂。
魏婴站在远处云海,屏气凝神,本意想着那些不知进退性子固执的读书人究竟会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举动,此刻却满脸见鬼,听着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语,道心剧颤。
九天之上,好似有神灵斥责,“有辱神灵,大逆不道,恶果加身”
先前每说出一句话,老者身上皆有七窍流血,只是他的身姿还是那般挺直,没有丝毫畏惧,闭目喃喃:“列星随旋,日月递炤”
他眼睛看不见了,嘴巴也说不出话来了,喉咙仿佛被堵住,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仿佛不要钱一般。
但他的神情还是那般的平静。
顷刻间,身后有人笑着补充道:“四时代御,阴阳大化”
又有人笑道:“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方各得其养以。”
异口同声,只听得源源不绝的嗓音传来:“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方各得其养以成!”
”万物各得以生,万物其养以成“浩然气弥漫天地。
轰!
一道仿佛能炸裂天际的雷声,淹没了所有的一切。
接下来的数日,寂静的夷陵山,久违的迎来了一场罕见的风暴,方圆万里,皆是被暴雨席卷。
黑娃躲在自己的船坞之中,脸色惨白,剧烈的翻滚和外面的雷声让他的心头有了一种罕见的恐慌感,完全喘不过气来,像是仙人在怒吼。
他随波逐流,罕见的有了恶心感,狂吐不止,只感觉仿佛要彻底晕死过去。
这一天地异象持续了足足数十日,才缓缓有安宁的迹象。
这一日,船被吹到大江之上,随波逐流,久违的阳光从云层上方透露了出来,黑娃来到甲板之上,脸色惨白的如同水鬼一般。